狂风撕扯着大地上的一切,有草木被连根拔起,裹挟着卷向远方。
紫色的闪电横跨半个圆弧的夜空,仿佛要撕裂整片苍穹。
黑云低得像是能压到人的头顶,带来一种诡异莫测的不祥。
连绵不绝的雨点急躁地拍打着树木,旁的声音全然消失。
凌越在一棵剧烈摇摆的大树树冠中,让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渐渐融进这样的风雨声中。
凌越的意识处于茫然中,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脑海里又有另一股潜意识,在告诉她:要藏好,不能被发现。
这样恶劣的天气,她应该找个地方避雨,可潜意识带动着让她的身体无法动弹,继续保持着最深的潜伏状态。
凌越开始感到身上很冷。
反应了一下,她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是服用了过量的潜伏药丸,并且将内力压缩到了极致。
也就是说,现在她全然没有内力,就是单纯靠药物,将自己的身体状况保持在了比普通人还要糟糕的状态。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单纯靠技巧和自制力,将身体的本能压榨到极限。
——心跳和呼吸属于人的本能,而她要靠自身意志将本能压下去。
而且这个压缩极限的时间,似乎还会很漫长。
在这个过程中,凌越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对空气、血液、热量的极度渴望。
凌越有种意识割裂感。
一边是疯狂叫嚣着快点改变这个现状的求生欲,一边是对此无动于衷的潜伏意志。
就在这样极端拉扯的状态下,凌越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
终于,在一阵几不可察的翅膀扇动的声音从树林上空掠过后,凌越察觉到自己可以开始行动了。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认知,冥冥中仿佛有另一道意识在操控她的身体。
但凌越又并不为此感到不安,反而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半点该有的戒备和抵抗都没有。
她依旧保持着没有内力,全靠技巧的行动状态,一路从树冠滑了下去。
从头到尾,她的心跳、呼吸,乃至脚步声,都在和风雨雷电同步融合着。
当穿过一片残垣断壁,进入一座破败的城池时,凌越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己要选在这样一个狂风暴雨雷电交加的夜晚行动。
能把她逼到这种程度的,只有一个可能。
前方等待着她的,将是一个,或者一群十分难缠的敌人。
——绝对不能被它们发现!
心底闪过这个念头后,凌越的意识又感到一丝困惑。
“它们”?
接下来的画面让凌越有种应接不暇,无法反应的错乱感。
她只朦朦胧胧地记得发生了很多事,被发现,被追杀,铺天盖地的冰冷杀机让她生出无处可逃的沉重与绝望。
很痛。
说不出哪里痛。
好像是身体在痛,好像灵魂也在痛。
凌越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已经残缺破烂,一直在向前逃跑的已经不再是她本人,而是一种意识,一种错觉。
——她仿佛已经死在了绝对的碾压剿杀中,不断向前奔跑的只是临死前的幻觉。
当产生这个意识后,凌越就有了一种自己真的已经死去的感知。
向前奔跑的脚步忽然就重若千斤,有锋利的爪子从后背破开她的皮肉,骨骼,攥紧了她的心脏。
凌越低头,看到心口处有一只带着银白色金属色泽的手破膛而出,四只爪指中间,一颗暗红色的心脏还在鼓动……
意识到那是什么的瞬间,凌越浑身冰凉,呼吸迅速衰弱下去,脚下踉跄着向前扑去。
扑到一半时,一只温暖的手稳稳地将她扶了起来。
凌越想要抬头去看,头颅却软软低垂。
耳边好像有声音,在喊她的名字。
可惜她的喉咙已经被抓破了,只有血沫倒灌进肺腔里,完全无法出声回应。
那只手很大,托起她下巴的时候手指指尖都抚到了她后脖颈,似乎是想让她抬头,
凌越心道:别摆弄了,人都死了,就让她四肢扭曲地随便一躺又能怎么样?
可惜这只手的主人却挺有想法的,托着她脖子摆弄一阵后,又把她抱起来,不知道想干点什么。
凌越回忆了一下自己肢体的残破程度,就放心了。
总不能都这样了,还能下得去手吧?尸体爱好者也没这么凶残的。
顶多就是觉得她看起来很好吃,准备把她换个方式摆上餐桌。
不知道是不是意识支配幻觉,刚这么一想,凌越就感觉浑身暖和起来,就像被放到了某个灶火边烘烤上了。
贴着灶火的那一边挺暖和的,另一边就不怎么样了。
这样受热不均,烤出来能好吃吗?难道这家伙准备来一个“生熟两吃”?
胸口的位置受到挤压,凌越痛得想跳起来打人。
她立时想到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在灶火边上忽然诈尸打人的画面。
所以她该搭配个什么武器?
旁边的锅碗瓢盆?还是就地取材的自己哪条断了一半的胳膊腿儿?
这么一想,身上就更痛了。
难道人死了还要继续保持临死前的痛?
这也太惨了。
所以说有事没事,最好还是别死。
思绪很凌乱,全是碎片化的,凌越的意识也开始产生混乱感。
她仿佛又看见了一幅幅画面,意识又猜测这是不是就是死前的走马灯,可谁家走马灯是落气之后才开始走的啊?
总之就是很奇怪。
在这种奇怪的走马灯里,凌越看到的也不是她自己有关的人生回顾。
而是以一个奇特的视角从天而降,身体被冲击得碎成了三块。
凌越也分不清这三块究竟是脑袋、身体、腿,还是脑袋、双手、身体和脚。
反正没一个完整的。
更惨的是,本来就已经分成三块了,落地以后又被一群不知打哪来的蚂蚁啃啊咬的,又被碎出去了几块小的。
得,死无全尸了。
不知过了多久,凌越眼前又出现了一只形似乌龟壳的东西,乌龟壳的周边又出现了几块大小不一的乌龟壳。
一开始还感觉挺莫名其妙的,等再一细看,凌越突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清醒感。
这幅画不就是张麒麟从积雪洞里拖出来的外国人尸体身上带的记事本上画的那幅画吗?!
这句话太长了,凌越感觉一想完,自己都喘不上气来了。
此时的她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死翘翘的事实,下意识鼓动肺部,一个深呼吸……
“咳——!!”凌越被猛然灌入的凛冽空气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脑子里想的所有思绪都被清空,在剧烈的咳嗽中,凌越的身体在呼吸间,重新与她的大脑、意识产生了联系。
也是这时,凌越才感觉到,自己整个人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裹着。
她身上太冷了。
像是死了很久已经要僵化的尸体。
凌越下意识想要把自己完全塞进这片弥足珍贵的温暖中,努力蜷缩着身体往里钻。
有温暖的手带着安抚意味地轻轻拍抚着她的背脊,耳畔是沉稳有力的心跳。
这个心跳非常有力量感,一听就让人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鼓动着,缓缓流淌着奔向四肢百骸,带去身体每一寸肌肤骨血极度渴望着的温度。
凌越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了眼。
入目的,是一大片青黑色的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