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过防风邶的母亲,邶扶起小夭,给她揉揉膝盖,手牵着手走出屋子,来到丁香树下,灵力搬来两张椅子,拿出两壶酒,递给小夭一壶,“尝尝,我自己酿的,第一次酿酒。”
小夭有些惊讶,拔出塞子闻了闻,不像俊帝酿的那样浓醇,却有一股淡淡的冰雪气息,也不知是头顶的花香太浓,还是这酒本身有丁香气息,小夭细细嗅了嗅,“邶,这酒里有丁香花?”
邶轻轻捏捏小夭的鼻子,“这小鼻子够灵的,是,酿酒用了极北之地的雪,除去杂质,加了那一年的丁香花。”
“那一年,是哪一年?”小夭歪着头看着邶笑,她很善于抓重点。
“遇到你的那一年。”
“有八九年了。”
“九年。”
“九年,”小夭重复着,摇动酒壶浅浅尝了一口,酒香清冽绵长,心有所感,“九年,酿一坛酒,邶,这酒还会更香更浓,就像我们。”
“你是花,我是雪。”
小夭低头笑,“我们俩在一起,你染上了花香,我化在雪里,再也不分开。”
邶一把将小夭捞进怀里,相拥而吻。
唇齿间淡淡的酒香,丁香花落了满头,北地盛夏的晚风中,夜凉如水,月色如霜。
上午,小夭醒的很早。一醒来便见榻边放着一摞衣服。小夭拿起来看,都是北地特色服装,修身窄袖,很适合骑射。小夭心里美滋滋的,知道这一定是邶特意为她准备的,欢欢喜喜换上北地劲装,跑出来找防风邶。
一出门,便见邶正在院子里拿着扫帚,把一地的落花拢到树下。
邶见小夭出来,一身劲装,英武干练,放下扫帚,走上前搂着她亲吻,“怎么样,这衣服你喜欢吗?”
“喜欢,这款式既舒服又方便,比宽袍大袖的更好活动。”
“嗯,北地女子多善骑射,你若喜欢,我叫鲛人多做几套。”
小夭笑看着邶,“你又要奴役鲛人了。”
邶大笑,“怎么能说奴役呢?这叫利用。我保护他们,他们供我驱使。”
小夭压低声音,“就像我和相柳大人一样。”
“差不多。怎么醒这么早?时辰尚早呢。”
“你不在,我睡不着。”
“是吗?” 邶拿出一枚灵力封着的传音珠子,“听听看。”
小夭拿在手里,灵力消失,珠子破开,“娘亲,爹爹,爷爷带我钓鱼,你们不用担心我。” 稚嫩的童音之外,能听见海浪的声音。
小夭会心而笑,父王怕他们担心,特地传来音珠。邶和父王真是懂她。
邶揉揉她的头,“这下放心了吧,再去睡会?”
小夭摇头,“不睡了,” 抬头望望天空,“北地的天亮得真早。”
邶也跟着抬头,“是啊,越往北,夏天亮得越早,你若是冬天来就不一样了。”
“你刚来的时候,习惯吗?”
邶笑着点头,“我刚来的时候是春天,极北之地也有白天黑夜之分,还算习惯。”
极北之地,夏季的太阳终日不落,冬天终日黑夜。
小夭没有再问,她如今已经明白,眼前的防风邶,不需要同情,不需要心疼,他是最强大的人,任何没有杀死他的,没能打倒他的,都被他踩在脚下,他能走到今日,凭的是坚韧和力量,她只需要懂他爱他护他陪着他,就足够了。
小夭看看四周,“你这里真的没有侍女吗?”
邶大笑,捏捏她的脸颊,“你这脑袋里整天都想些什么?当然有,就算我不是真正的浪荡子,装还是要装一下的。只不过我不常在这里住,现在没有固定的侍女,只有日常负责洒扫的人。再说,你来了,我怕吵醒了你睡觉,吩咐她们别进来。”
小夭觉得很满意,坐在摇椅里不说话,看着邶打扫庭院。
下午,防风小怪派侍女请小夭去前厅喝茶。
邶细品蛊虫的感受,“你愿意去吗?”
小夭笑着点头,“他是你名义上的父亲,我想留住你防风邶的身份,自然要尊重他,这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你若是不愿见他,可以不去,他不敢说什么。”
“怎么会? ”小夭牵着邶走出院子,向主屋走,“我堂堂王姬,为人处世还是懂的,你放心吧。”
“我是怕你委屈了自己。”
“我的二公子,我又不是纸糊的,防风家主也不敢为难我。”
“这倒也是,不过,主屋在另一边。” 邶指着身后的方向,朝着小夭坏笑。
正厅上,防风小怪和几个耆老等候多时,见他们来了,立刻站起身迎接,王姬长王姬短的问候,打听个没完,小夭很有耐心,挑着能说的说了。
“父亲,你叫我小夭。”
“使不得使不得,你贵为王姬,怎可如此称呼?”
邶坐在小夭身边,给小怪递了个眼神,“听她的。”
防风家主立刻堆笑,如今这个儿子,他是一点不敢慢待,“好好。” 又对小夭说,“你与小儿喜结连理,现下有了小王姬,真是让整个防风家都有了光彩,王姬若不嫌弃,防风氏全族都盼着你能多来看看,住上些时日,北地与高辛风物不同,四时景致各有特色,绝不会让王姬失望。”
“这个自然,既是邶的家,我自然应该常来。”
正说话间,有仆人来报,意映到了。
防风家主面露不悦,但看了看下首坐着的防风邶,又收敛了神色,笑对小夭说,“小夭,你先坐,我去看看。”
小夭点头,又看看邶,他依旧一副慵懒姿态,眉眼间尽是风流。小夭低声说,“你父亲会不会为难意映?我想去看看。”
邶起身,小夭也跟着站起来,手牵着手走到门口,见意映正低着头牵天马朝这边走,神色甚是犹豫。
防风小怪站在门口,手背在身后,眉头紧皱。
邶轻咳了一声,小怪吓了一跳。“父亲,别忘了你答应过的话。”
小怪的脸展开,挤出一个笑容。
小厮赶上去牵马,意映扬头望见门口站着的三个人,神色一亮,刚想朝着邶和小夭招手,看见父亲脸上勉强的笑容,又收回了手。
小夭猜测,大概防风家待意映甚是严厉,意映逃出涂山家,也惹得父亲不快。小夭为意映鸣不平,是涂山太夫人太阴暗歹毒,是涂山篌处心积虑,是涂山璟老谋深算,上一世的意映也许有错,但这一次,绝不是她的错。
想到这,小夭朝意映挥手,走上去抱住她,“意映,你回来啦。路上可顺利?”
意映终于笑了,点点头,“二嫂,都好,按照二哥说的路线,没出一点状况。”
邶走在小夭身后,意映唤了声“二哥”。
三人走回门前,小夭挽着意映的胳膊,看着防风小怪。
意映行礼,“父亲,我回来了。”
防风族长脸上没什么表情,“回来了,进去歇歇吧。”
“是。”
小夭陪着意映进去,一离开小怪的视线,意映像是重新活了一样,带着小夭回到自己的屋子,她几年没回来了,一切都熟悉又陌生。
两个女孩子进了屋子,意映打开柜子,换了件北地劲装,重新绾了发髻,英姿勃发,与在青丘和高辛时判若两人。
“二嫂,” 意映刚开口,小夭笑着打断,“意映,要不你还是叫我小夭吧,叫二嫂,我有点不习惯。”
意映也笑,“好,我还叫你小夭,这样更亲昵。”
小夭点头,她喜欢亲近的人叫她小名。
意映看着小夭,“小夭,这衣服是二哥为你准备的吗?”
小夭点头,“是啊,他说北地女子多穿这样的衣服,见你这身,才知道他没骗我。”
“二哥怎么会骗你,他虽然名声不好,但从不与人说暧昧的话,连,涂山篌都这么说。”
小夭心里喜滋滋的,看来邶的情话,真的只对她说。意映也没那么在意涂山篌这个名字了。
“二哥是不是跟父亲说了什么?我看父亲的神色,见到我甚是不悦,却什么都没说,往日父亲可不是这样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们父子的事,我没掺和。”
意映看着小夭笑,“你是不知道,自从听闻二哥与你来往,父亲对他的态度变得大不相同。从前二哥说什么他都要说上几句,现如今,我看他倒是很听二哥的话。”
小夭笑着点头,边转身边小声嘀咕,“他的话,谁敢不听。”
“你说什么?” 意映真的没听清。
“没什么,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儿,赶了半天的路。”
意映收拾好东西,从墙上取下一张大弓,“不累,小夭,要不要去比箭,明天开战,先试试身手。”
“好呀,走。” 小夭唤出邶送她的大弓,挽着意映出门。
“这弓是二哥送你的吗?”
“是。这是他送我的大婚礼物。”
“二哥对你真好,只不过这弓跟他用的竟完全不同,我以为他会送你一张黑色的,跟他用的那张差不多的。”
小夭笑笑,大概邶的私心,还是希望她与相柳凑成一对吧,防风邶再真实,也是顶了别人的身份。
“我喜欢银色,他投其所好。” 小夭找了个理由。
到了靶场,两个女孩弯弓搭箭。意映拉开弓,周身的气场立刻不同,杀气凛凛,小夭感叹,这样的女子,在涂山家蹉跎一世,真是可惜了。如今意映走出来,过几日还要去亲手平了青丘,真是痛快。
可小夭忽然犯了难,若是意映想亲手杀涂山璟,她该如何?虽然这一世涂山璟未对她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可他屡次想杀相柳,这个仇,她不能不报。涂山璟再可恨,却只能死一次,真是可惜。
小夭心里想着,遗憾得不行,嘟囔出声,“涂山家这么该死,只能死一次,真是可惜。”
意映听了不以为意,手上一松,一箭射出,靶心上插着的箭杆被一箭劈成两半,“死只能死一次,但剁掉他的尾巴,比杀了他还难受。”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意映,你真聪明!”
“我想了很久,怎么让涂山璟痛苦死去,当初一箭射死涂山篌,真是太便宜他了。”
小夭在乾坤袋里翻了翻,没找到可以让九尾狐现原形的药,心中有了计议,找防风邶,他一定有办法。
意映一回到防风氏,防风家派去青丘的使者立刻出发。防风氏想要占领青丘,当然要师出有名,否则会被其他氏族耻笑,甚至联合起来攻击。
防风家的理由便是,涂山家同意退婚以后,几年过去,还未退还意映的嫁妆。女子出嫁,嫁妆是在婆家的底气,防风小怪对意映虽然严厉,却希望她在涂山家过得好。
涂山氏是大荒首富,防风家虽然实力相差甚远,却也是举全族之力送上陪嫁,当时又有五王七王作为依靠,嫁妆也算的上十分丰厚。
涂山家退了婚,却从未主动提及退回嫁妆,无论找哪一国君主评理,都是理亏。但涂山家的眼线遍布大荒,只可惜他们第一次站队就选错了主子,禹阳身死,倕梁仓皇逃回轩辕,大势已去,颛顼在朝中耀武扬威,涂山家也少不得受到打压。但涂山狐狸绝对不是坐以待毙的被动性格,太夫人再次派出长老,暗中与颛顼接触,不仅送了金银钱财,还从九黎找来了巫师,带了蛊虫,给颛顼解毒。
颛顼有了权势,最担心的,自然是身上的毒,他不仅要活着,还要好好的活着,他不想苟且偷生,他要得到王位,他要报仇。
有了涂山氏的襄助,颛顼办案更加迅速,金萱查不出来的,涂山暗探可以查,都查不出来的,涂山家就制造证据,引着颛顼去查。青丘办事,向来小心谨慎,坏事做尽,却不露一点痕迹。
如今防风家发难,太夫人自然早早就得了情报,本打算把嫁妆送回去了事。但她那不省心的孙子,如今半身瘫痪的涂山璟却不同意,得知小夭、防风邶、意映都会参加行动,他竟以自己的性命相挟,逼着涂山耆老教他秘术,想借着这个契机,胁迫高辛恢复涂山家的买卖,重振涂山家。
太夫人虽然不太爱惜这个来历不明的孙子,但目前这半个孙子确实是她唯一的指望,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找来耆老,传授秘术。
防风氏派去讨要的嫁妆的人,被扣留在青丘,涂山氏扬言要么防风家家主亲自来,要么意映现身,才能商量着送回一部分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