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 王后?”
“我是海底妖王,你答应嫁给我,自然是我的王后。”
“他们呢?”
“他们不是我的臣民,海洋中众生平等,只不过这里是我的地盘,他们受我庇护,也听我驱遣。”
“你可以驱策鲛人……”小夭没往下说
“救涂山璟。”邶大笑起来。
邶大手一挥,海底恢复了平静,唯有山上的海葵还亮着,一片火红的花海。
“我的妖力可以保护他们,他们为我做事。比如做些衣服,捞点宝贝。”
小夭兴趣盎然地看着邶,邶拉着小夭绕到海底山后面,一串水母灯下,栖着一只巨大的海贝,比小夭疗伤的那只要大得多,小夭想,若是放在陆地上,起码有三层楼那么高。
海贝缓缓打开,邶带着小夭游进海贝,里面的陈设,简直要惊掉下巴。
贝壳顶上挂着珠帘,从高高的蚌壳上垂下,随着海波翩翩摇摆,将海贝内外分隔开。整个海贝内壁都用珊瑚和珍珠装饰,其中点缀着几十盏水母灯,海贝里灯火通明。一顶珠白的鲛绡帷帐,帐门打开,可以看见里面是一张玳瑁榻,比他们来的时候看到那只玳瑁还要大。
一旁一张砗磲打磨的小圆桌,桌面上镶嵌着螺钿。桌上一盏海贝明珠灯。两张珊瑚矮榻上摆着两个软垫,看起来也是鲛绡织成。
海贝里,满目珠光,璀璨非常。
鲛人送来烹制好的鱼虾,邶拿出一坛好酒。放在小桌上。
小夭在海贝里左看看,右摸摸,回头看邶,却见邶有些不自在。
在小夭的印象里,邶一向从容洒脱。
“邶,怎么了?”
邶笑笑,“这是我准备的洞房,好像还是有些寒酸啊。”
此时的防风邶,根本不像一个在大荒游刃有余四百年的浪荡子,倒像是一个毛头小子,面对心爱之人,觉得自己的求婚礼物不够贵重,满心忐忑。
小夭这才明白,脸红的像那片海底山。她抱住邶的腰,火热的脸颊贴着邶的胸口,“怎么会,这是天底下最好的洞房。你给我的,都是最好。”
“我不常回海底,这里平时也没人打理,”防风邶难得的搓了搓手,“你说按妖族的规矩来,我就让鲛人准备了这些,海里物产有限,有些仓促,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妖族不尚红色,是不是太素净了?”邶看着四周的陈设,不去看小夭。
“邶,我喜欢,我嫁给你,想跟你像妖族那样,没有拘束,自由自在。就算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也喜欢,这里有你,就是我的家。我从小就没有家,总盼望着有个属于自己的家,是你给了我一个心安之处。更何况这里比岸上所有的宫殿都更加富丽堂皇。”
小夭说的都是真情实感,邶透过情蛊,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小夭的喜悦。
海贝缓缓闭合。幽深静谧的海底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人。小夭紧张起来,前世她曾多次订婚,成婚,却没有一次是真正嫁人。她是医师,还是专治不孕不育的医师,当然知道男女新婚之夜要做什么,而且,相柳是九头妖,海底妖王,若是…起来,她这个身板能不能承受的住……
“还,还没到满月。”小夭小心地提醒邶。
“瞎想什么呢?”
“我,紧张。”
“你不是成过婚了吗,紧张什么?”
“我是成过婚,可是从来没有那个……过。”小夭尴尬的想钻进海沙里。
“为什么?”邶惊讶。
“涂山璟,他不行。”
“他不行还娶你,他安的什么心!”邶有些气愤。
“邶,你不嫌弃我成过婚吗?”小夭怯怯地问。
“为什么?”
“要是涂山璟没问题,那我就,不是…”小夭说不出口。
“小夭,”邶明白了小夭的意思,他的心里,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如今小夭提出来,他想起了那些神族子弟常常谈论的话题,微一沉吟,双眼直直看着小夭,“你是一个人,不是一件东西,用过就会被人嫌弃。我是妖怪,不在意那些,就算你跟涂山璟有什么,那也是上一世的事,即使这一世你们有过什么,那也是你的自由,交配本身是件快乐的事。”邶指着自己的心口,“只要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心里有我就足够了。我们妖怪只看心。我只希望你快乐。我想上一世的相柳也是一样。”
“邶,对不起。”
“又说什么傻话。”
“我浪费了那么多时间才找回你。”
“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若我不推开你,你就不会受那么多罪,不用拿性命去做交易。”
小夭泣不成声。
邶像抱着婴儿一样横抱着小夭坐在帷帐里,轻拍她的背,柔声说,“睡一觉吧,睡醒了就是满月了。”
小夭感觉到海贝在上升。听着海水拍打贝壳的声音,在邶温暖的怀抱里,小夭觉得格外安心,沉沉睡去。
月凉如水。
邶温柔地看着小夭娇憨的睡颜。他把小夭平放在榻上,随后拂过小夭的额头,几片雪花飘过,封住了小夭的心神。
“小夭,别怪我。”
邶掌上运起灵力,逼出了小夭体内的内丹。
灵力托举着这枚纯白的海妖内丹,内丹周围灵力涌动,散发着淡蓝色珠光,圆润光泽,周围飘着星星点点的雪花,很像小夭送他的冰晶球。
邶轻笑着站起身,幻出霜月弯刀,寒光闪过,浑圆的内丹被劈成两半。邶收起弯刀,用袖口擦去嘴角的血,无力地瘫坐在榻边。妖族内丹与本体息息相关,内丹受损,本体也遭重创。他需要疗伤。
眼见着月亮就要没入混沌,邶抬手取过一半内丹吞下,闭目调息。
片刻后,邶稍稍从重创中恢复,支着身子站起来。此时的他,觉得手脚似有千钧重,他自嘲地摇头,没想到半个内丹竟有这般大的作用。
他取过另一半内丹,用灵力送入小夭的丹田,手结法阵,注入灵力,法阵盘踞在小夭上方,闪着耀眼的淡蓝色光辉,与天边的明月如出一辙。
邶额角渗出冷汗也无暇去擦,他以指为刃,划破自己的手指,取出几滴心头精血滴进法阵,法阵吸收了精血,像是有了生命,盘旋着向下,像漩涡般进入小夭的腹部,一点点消失不见。
待法阵全部消失,邶抓起小夭的手腕去探她的脉息。一股奔涌的灵气正在小夭体内四处游走,似大海磅礴,似冰霜凛冽,猛烈却没有章法。
邶扶起无知无觉的小夭,掌心贴着她的背心,用灵力引导小夭体内的灵气。小夭被废去灵力太久,经脉不通,此时骤然获得大量灵力,若不能及时引导疏解,可能会损伤心脉,甚至伤及性命。
邶顾不上自己的伤损,只想着快些疏通小夭的经脉,确保她性命无虞。灵力在小夭全身游走了一遍,冲破那些淤塞的关窍,让她的身体血脉通畅,灵力通行无阻。
做完这一切,月亮已经完全隐入海平面。
邶再次探上小夭的脉息,灵气充盈,井然有序。邶满意地笑起来。小夭的身体已经完全接纳了他内丹的精气,有了与他一样的冰系灵力。
此时的邶已经疲惫至极,虚弱不堪,想到今晚还有大事要办,他翻身上榻,和衣躺在小夭身边,撤去了封印小夭心神的术法,在海贝周围下了禁制,防止有不长眼的海鸥吵了他们的好梦,缓缓合拢了海贝,搂着小夭沉沉睡去。
小夭是被一阵浓浓的焦香唤醒的。
她起身打开帷帐,海贝合拢着,灯火通明。邶在海贝中央生了火,架起烤架,正在烤鱼。
“真香啊。”
“饿了吧,马上就好。”邶笑如春风。
小夭站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脚有些不同,充满了力量,陌生又熟悉,像极了她幼年时与人打斗之后灵力释放过还未收回的感觉。
“邶,我的身体,好像不一样了。”
“哦?怎么不一样了?”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灵力充沛的时候,是我的幻觉吗?”小夭又激动,又忐忑,为了灵力回来而高兴,又担心是空欢喜一场,王母说过,小夭的灵力很难恢复,她更担心邶为她做了什么伤害自身的事。
邶笑着摇头,其实他还没从剖开内丹的损伤中恢复过来,幸好今天是月圆之夜,妖力最强的日子。
小夭见邶不说话,想起了她体内的内丹,她努力想吐出内丹,却什么都找不到。反倒是丹田内一股充沛的灵气随着她的呼吸不断翻涌。
“邶,你的内丹呢?”
“在我这。”邶笑眯眯地回答。
“不对,你吐出来给我看看。”
“来,烤鱼好了,你带毒药了吗?”
小夭从怀里取出小瓷瓶递给邶。
邶递给小夭一条烤得焦黄的鱼。
“没想到你在礼服里还藏了毒药。”邶笑着接过药瓶,打开嗅了嗅,洒在烤鱼上,“真香。”
小夭得意地从两只靴子里也翻出几瓶毒药,“不仅带了,还带了不少,以备不时之需。”小夭坐到邶身边,一起吃起烤鱼。
“不对,你把内丹吐出来给我看看。不给我看,我就不吃鱼。”小夭想起内丹的事,把鱼架到火上,差点被邶带跑了。
邶见小夭不依不饶,心知躲不过,她是个聪明的姑娘,瞒得了一时瞒不住一世,看今天的架势,只怕一刻也瞒不下去。
邶吐出内丹,拿在手里。半个鸡蛋大小的内丹,仍散发着淡蓝色的荧光。
“怎么只剩半颗了?另外一半呢?”小夭扑到邶面前,想去触碰那半颗内丹,却又怯怯的缩回手。她不敢想。
邶只是笑看着小夭。小夭忽然觉得,邶的这双桃花眼,藏不住情,也容不下笑意,笼着一团似有似无的悲伤。
小夭立刻明白了这眼神的意义,一手抚上小腹,丹田里灵气充沛,一手颤抖着握住邶托着半颗内丹的手腕,“你把内丹,剖给我一半。”小夭的语气是肯定的,颤抖的,轻柔的,声嘶力竭的。
一阵浓烈的心痛翻涌而来,小夭还不能熟练地控制灵力,可她还是屏气凝神,倔强地想像邶一样压制情蛊,却不得其法。
邶吞下内丹,搂住小夭。“不要心痛。”
“为什么?为什么!”
“你已经学会了防风邶的箭术,相柳也要送些东西当做聘礼。”邶柔声说,手掌轻拍小夭的背。
“你当我不知道吗,内丹是妖族修炼的精华,是你的性命,你剖开内丹,几百年的修为只剩一半,你平时要御敌,还总是遇到刺杀,没有灵力,你怎么扛得住?”小夭嚎啕大哭,喊得歇斯底里。
邶依旧柔柔地搂着小夭,“我孑然一身,没什么能给你的,总不能让你白白嫁给我。”
“我不要,你的内丹,你的命,我通通不要。”小夭哭喊着,撕扯着身上的衣裙,用尽力气想把内丹逼出来,她不知道邶已经把内丹炼化在她身体里了。
“小夭,”邶抱住小夭,防止她伤到自己,柔声劝解,“那一半内丹已经消融在你体内了。”
“我不信,不可能,你什么时候做的?”小夭质问。
而后小夭想起了上一世相柳杀蛊的情形,哭喊的更厉害,“你封了我的心神是不是?你问过我愿不愿意吗?防风邶!”小夭真的生气了,气自己为什么这么弱小没用,气自己为什么只会给邶带来伤害。
“小夭,你恨我吧。”邶抬头看向海贝的一角,贝壳缓缓打开,昏黄的夕阳落在邶脸上。
小夭愣住了,她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重重地捶打防风邶的肩膀,“我不恨你,我怎么能恨你。”
“你应该恨我,我没有问你的意思,就擅自行事。”
“不是的,我不恨你,我恨我自己,我怎么这么没用,总让你为我豁出性命。”小夭哭累了,打不动了,伏在邶肩膀上,低低地哭泣。
“我心甘情愿。”
邶拉过小夭,吻上她红肿的眼眸,被泪水沾湿的脸颊,因为哭喊而苍白冰凉的嘴唇,一步步加深了这个吻。小夭像是在报复一样,疯狂地回应他,吸吮,啃咬,像妖怪一样,想把防风邶吃进腹中,直到两人的嘴唇都火燎燎的,又红又肿,才恢复了理智。
小夭头发散乱,邶也有些狼狈。
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沉默。
烤架也被小夭踢翻了,鱼掉在海贝地板上。
小夭拿起鱼,继续吃起来。
“凉了,烤一烤热一下吧。”
“不,我就爱吃凉的。”
“小心拉肚子。”
“我有灵力,不会拉肚子。”
“谁说有灵力就不会拉肚子了。”邶被气笑了。
“我说不会就不会。”
“好好,小姑奶奶,你说的都对。”
小姑奶奶,当年邶在死斗场惹恼了小夭,求着小夭听他解释的时候,也是叫她小姑奶奶。她本来就是气自己,听到邶这样叫她,心一下子就软了。
小夭忍不住又咧开嘴,大哭起来,顾不上手上的油,丢开烤鱼,投进邶的怀抱,“邶!”
“好啦,不哭了,再哭眼睛肿成桃了,给寿星老上供了。”
小夭刚才光顾着发脾气,却忘了邶其实受了伤,失了一半灵力。小夭立刻止了哭,扯开领子,“邶,你吸血疗伤吧。”
“怎么变得这样快?”邶恢复了那副浪荡子的样子,手指摩挲着小夭的脖颈。
“快吸,我们今晚成亲,你总不能太虚弱了。”
邶大笑起来,小夭还是这般口无遮拦,他也确实需要疗伤,两颗獠牙现出,轻轻刺破小夭的皮肤,慢条斯理地吸血,像是在品尝珍馐美味。
小夭被一阵阵酥酥麻麻的快感冲昏了头脑,伏在邶肩膀上,盯着太阳缓缓沉入大海。
深秋昼长夜短,月亮还未升起。
小夭觉得小腹燃起一股躁动的火苗,那火苗越来越烫,她不敢动,只能僵着身子等待邶停止吸血。
可防风邶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小夭就这么等着,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燥热。
直到小夭就快要忍不住了,邶才一脸悠闲地停了下来,轻轻舔舐伤口,留下一个暧昧的红痕。
邶牵起小夭的手,“今晚,相柳与你成亲,可好?”
小夭笑着点头,可泪水又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为了到达这一刻,她走了很久。
黑发渐渐褪去,相柳来了,手上拿出一条碧玉抹额,熟练地把一头丝滑的白发一丝不乱的拢在脑后。
海贝里的灯忽然熄灭。海面上一片漆黑。
相柳轻轻拭去小夭的泪水,“小夭,月亮升起来了。”
小夭转过头,正见一轮圆月跃出水面,清辉万里,浮光涌动,照亮了整个海面。
此时此刻,闪耀在天地间的,还有两人心口同时亮起的荧光。
相柳一抬手,两人的装束焕然一新,都是大红色的喜袍。小夭又惊又喜,相柳想的这样周到。
相柳和小夭对着九天皓月,双双下拜。
相柳朗声道,“我九命相柳,今日愿娶高辛玖瑶,生生世世,不离不弃。”相柳用了灵力,声音回荡在海面上,久久不散。
小夭还控制不好灵力,也朗声道,“我高辛玖瑶,今日愿嫁九命相柳,白首不移,生死相随。”
相柳扶着小夭站起身,从小桌上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两人交杯饮尽。相柳深情地看着小夭,小夭深情回视。那些忧虑、恐惧,都在此时被抛诸脑后。两个相爱的人,两颗相连的心,跨越时空,终于在此时此刻修成正果。
在这温情脉脉,情意绵绵的时刻,小夭的肚子忽然叫了两声。小夭窘的无地自容。
相柳笑起来,抬手间小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点心。“你一天一夜没好好吃饭了,先吃饭吧。”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毛球听说我今天成亲,下午你睡觉的时候送来的。”
“真是辛苦毛球了,等见到他,我要给他买酒喝。”
酒菜都还冒着热气。相柳给小夭夹菜,剥虾壳,拆螃蟹,沾了酱汁喂到她嘴里,手法熟练,从容洒脱。此时的相柳卸下了将军的铠甲,与防风邶的形象融合,小夭看着眼前温情款款的夫君,不禁呆了,她喜欢的人,一直都是这个九头妖呀。
相柳只是笑着,看着小夭吃东西,一脸享受。
“你怎么不吃?”
“我等着吃你。”
“没想到相柳大人也这样不正经。”
“你叫我什么?”
“相柳啊。”
“再好好想想。”
“夫君,相公,郎君,大王,你喜欢我叫你什么?”
“都好,夫人。”
海贝缓缓闭合。一缕月光想照进鲛人的爱巢,一窥春光,相柳下了禁制,海贝缓缓下沉今夜没人能打扰这对深深相爱之人。
几盏海贝明珠灯亮起,春光旖旎,销魂蚀骨,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