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握着小夭的手，用力亲吻，一滴热泪落在小夭手心。
认识相柳一百多年了，小夭第一次触碰到相柳的泪，冷如冰雪的相柳也会流泪，滚烫的泪，冰冷外壳背后躲着的温柔。
小夭泪流满面，凑上去，吻上泪珠划过的脸颊。
泪珠滴落的眼眸，温热的唇，锋利的下颌线，凸起的喉结。
隔着薄薄的衣料，轻轻咬了一下相柳肋骨上方，靠近脖颈的那一块嫩肉。
相柳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
“我想吃你。”小夭满脸泪水，却不合时宜地低声说了一句。
相柳还未从刚才的心痛中缓过来，猛然被怀中的小妖精撩拨，心上的灵力骤然松懈，相柳立刻集中精力重新压制情蛊。
但那一下刀绞般的心痛还是痛的小夭蜷缩起身体，在相柳怀中发抖。
这一下，比相柳抢婚后让小夭感受到的更痛，只是瞬间，小夭便已嘴唇冰凉发紫。相柳承受的，远比她能承受的还要多。
她硬生生挤出几个字，“相柳，不要心痛。”
相柳抱紧小夭不停地输灵力，“你不要命啦！”
小夭稍稍缓过来，又笑着说，“能看着你，亲吻你，再痛都值得。”
“你不心痛，我也好过些。”
小夭回抱住相柳，过了许久，两人的心终于平复。
两颗火热的心，隔着衣衫，同频跳动。
“相柳……”
“小夭，下一个满月，我们成亲吧。”
小夭连连点头，泣不成声。
巨大的喜悦填满两颗紧紧相连的心，冲散了积聚在心头的苦痛。
“我等你来接我，去你的大海贝，像鲛人那样……”小夭红了脸，不敢看相柳。
“如你所愿。”
相柳抬手拿出一枚海贝，巴掌大小，放在小夭掌心，温声道，“这个你收着，想见我，就捏碎珍珠，不论我在哪里，都能感知到。”
小夭打开贝壳，里面有十二颗珠子。相柳以指为刃，划破手指，一滴鲜血滴在贝壳上，又在小夭的指肚上轻轻划过，一滴血落在他的血上，贝壳倏地消失在小夭掌中。
灵力抚过，小夭的伤口愈合。
相柳笑着说，“这贝壳可随你心念出现，便不用担心随身收着掉地上了。”
小夭心念微动，果然贝壳就出现在手掌中。
相柳拿起手边的狌狌镜，“这个你要自己带着吗？”
小夭摇头，“我灵力低，镇不住他，你帮我收着吧。不过说好了，里面的记忆不许删。”
“不删。”相柳边说，边用小镜子记下了两人在一处的时刻。
相柳把小镜子收入怀中，搂住小夭，一吻落下，“什么时候想见我，就唤我。”
待小夭睁眼时，已身在驿馆。海棠和珊瑚还睡在桌上。小夭跑到窗前张望，黄昏的夕阳下，几片淡蓝晶莹的雪花落下。
“王姬。”小夭听见身后海棠叫她，珊瑚也苏醒过来，“这么晚了。”
海棠和珊瑚互相埋怨睡得太沉，没想到一觉睡到了黄昏。小夭面向窗户，看着天边即将没入虞渊的夕阳，嘴角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下去。
阿念回来了，看小夭气色如常，也放下心。阿念拉着小夭，跟她说了白日里的见闻，说禺疆打败了所有的对手，顺利进了决赛。又说丰隆对她十分殷勤，是不是想要与她联姻，又说馨悦与颛顼眉来眼去，是不是想嫁过去当个王妃，还有意映和涂山璟，怎么一副貌合神离，各怀心事的样子。
小夭不禁赞叹，阿念年纪不大，眼光还真是老辣，凭她前世的经验，阿念看得绝不会错，唯一不同的便是丰隆这次没有选她，而是选了分量更重的阿念。旁人的事她都不关心，只想知道阿念的想法，便问阿念，“你觉得丰隆如何？”
阿念歪头想了一下，“他性子直爽，活泼开朗，爱玩爱笑，还不错。可若是成婚，”阿念摇了摇头，“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哦？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阿念仍是摇头，“我没想过。”
“那你将来，想嫁个什么样的男子呢？”
“姐姐，我一定要有喜欢的男子吗？我本就是王姬，有父王母妃宠爱，我将来就算不嫁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啊。”
小夭一愣，而后笑起来，“阿念，你说的对，为什么一定要有喜欢的男子呢。”
侧身之间，阿念看到小夭脖颈上的红痕，她是个年轻女子，当然知道那是怎么来的，捂着嘴指着小夭的脖子，低声惊呼，“姐姐，你这是？你这是怎么回事？”
小夭这才想起那个吻痕，红霞飞上脸颊。
阿念立刻就明白了。
“九头妖，九头妖来过了对不对？”
小夭捂住阿念的嘴，“小声点。”
阿念收声，坏笑地看着小夭，“姐姐，你现在没事了吧？给我讲讲你和相柳的事。”
“现在？”
阿念点头，一副“你的把柄在我手里”的得意神情，“你答应过我的。”
“好。”无论是相柳还是防风邶，小夭本来就没想瞒着阿念，她知道阿念不会因为神妖殊途阻止他们在一起，即使是前世那样的处境，阿念依然对相柳信守承诺，一直替他守护着自己。
打发走了珊瑚和海棠，两姐妹一起躺在被窝里，小夭讲起了自己与相柳相识相知的过程。小夭不知道这一次小六是如何认识相柳的，她讲的，仍是他们上一世相识的故事。
“我们种了情蛊以后，他带我在海底游览了五六个时辰，时不时给我渡气。回到清水镇，他有好多天都没有出现，再后来，就是颛顼带兵来抓我，他追到龙骨狱想要带我离开。后面的事，你就都知道啦，我去清水镇见他，跟他说了我的心思，就在刚才，他感知到我有危险，千里迢迢来看我。”
阿念听了小夭的讲述，对相柳愈发好奇起来，俊朗的容貌，高强的灵力，狠厉又温柔的性子，以及九头海妖的真身，真像亲眼见上一见。
不过最让阿念感到惊奇的，是相柳对待小夭的态度，“姐姐，相柳知道你是轩辕王的外孙女，居然没有杀你，也没有胁迫你去做交易，就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他是个正人君子。若是换作他人，就说丰隆吧，说不定会把你当做筹码，去跟你外爷谈条件。”
“是啊，相柳是绝不会利用我的，他是这世上除了你和父王，对我最好最好的人。”
“我？”阿念有些不好意思，“父王我知道，他是真的宠你，我呢？我好像也没做过什么，姐姐为何这样说？”
“你是我的妹妹，你理解我和相柳的感情，支持我们在一起，又对我百般照顾，难道还不算是最好的人吗？”
“那颛顼哥哥呢？”
“他啊，他有他的志向，必然不会因为我们是兄妹，就容忍我和敌国军师相爱。”更何况，他只想据我为己有，也正因此，几次三番置我于险境。
“他现在还不知道你们的故事，若是你告诉他，说不定他也会支持你呢，他毕竟是你哥哥。”
“阿念，你记住，我和相柳的事，绝不能告诉颛顼，一个字都不能说。他有执念，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利用我去跟相柳做交易，也未可知。到时候相柳必然左右为难，我不能让他因为我陷入绝境。”
“姐姐，你放心，”阿念说着，举起右手，对天发誓，“我高辛忆绝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否则……”还没等阿念说出咒誓，小夭捂住阿念的嘴，“不用发誓，我相信你。”
阿念有些惊讶，也十分欢喜，凭空出现的姐姐，居然愿意跟她分享这天大的秘密，而且无条件的信任她，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
小夭告诉阿念，她有些事情要提前回高辛去，阿念担忧地问，“是因为昨晚的事吗？还会再次发生吗？”
小夭落寞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把镜子给了相柳，应该不会有事，我回去，还有些别的事，需要当面跟父王说。”
阿念也不多问，“姐姐，我同你一起回去吧。暗卫送你，我不放心。”
小夭笑着说，“不用，你好不容易出来，跟意映一见如故，多玩几日再回去吧。”
阿念隐约觉得，她的这个姐姐身上有很多秘密，便也不再坚持。“好，那你到了五神山记得给我传信，免得我担心。虽然你是姐姐，各方面都不如我，你该照顾好自己，别让我们担心。”
“是，我的好妹妹，我以后多听你的话。”小夭宠溺地看着阿念，这个妹妹确实优秀。
阿念让小夭早些休息，攒足精神明天好赶路。
小夭回到五神山，鸾车落在明瑟殿外。小夭下了车，先让侍女给阿念送了信，也没回自己的寝殿，而是直接去了朝晖殿。
她在门外来回走了几次，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进去。
可心中的疑惑实在太过强烈，她没办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刚打定主意让侍女通传，却见殿门开了，俊帝走出来，看着心烦意乱的小夭，笑问道，“小夭？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身体可好些了？”
“已经好了，爹爹，女儿让你操心了。”
“说什么傻话。”
小夭看看身边的侍女，“爹爹，我有事想…问问你。”
俊帝看出她的顾虑，“陪我去漪清园走走，我批了一天奏折，想晒晒太阳。”
小夭欣然同行。
到了漪清园，俊帝屏退了左右，与小夭坐在了一行柳树下。
日影婆娑，柳枝婀娜。
俊帝笑眯眯地看着小夭，“想问什么？”
小夭拧着衣角，“爹爹，你是我从前的爹爹吗？”
俊帝大笑起来，“怎么这样问？什么叫从前的爹爹？”
“我的意思是，爹爹，你为何知道我和相柳的事？”
“这有何难？我是高辛王，高辛的细作遍布大荒，想知道一些清水镇的密辛，还不是易如反掌。”
“你为何不反对？”
“我为何要反对？我早说过，相柳虽然是妖怪，但有勇有谋，重情义有担当，是个人才，我很欣赏他，只是他不受约束，不能为我高辛所用。你与他交好，那他就算不归顺我，也定然不会投靠轩辕，毕竟你是我的女儿，是高辛的王姬。”
“再说，我也没那么多偏见，什么神妖殊途这些，我都不在乎，只要这人真心对你，哪怕是个河蚌，只要你愿意，那我也能助他修炼成人。更何况是个九头妖，海底妖王，这样的人物，配我的女儿，虽说稍稍差了点，却也算配得上吧。”
“那防风邶呢？我听防风意映说，我的回归大典，你点名邀请了防风邶，这又是为何？”
俊帝笑得更大，“我早就听闻防风邶箭术了得，人又长得好。你回来以后，我发觉你没有灵力，又总往外跑，还不喜欢带着暗卫，一个姑娘家，总要有些自保之力，才不会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去，就琢磨着给你找个师父，教你些防身的本事，想来想去，觉得这个防风邶合适。”
“为何？”
“你想啊，他是防风家的二子，还是庶出，不用管理家族事务，也不容易牵扯到中原跟轩辕的明暗关系，最适合来高辛。而且，我早有耳闻，他是个浪荡公子，最会哄女孩子高兴，把他叫来，定然不会让你烦心，比那些古板生硬的武学师傅，肯定更合你意。”
“真的？”
“那还有假？替我的女儿选师父，自然要各方面都思虑周全，我这个老父亲也不好当啊。”
小夭不再说话，先前她的诸多猜想，都被俊帝的解释一一化解，难道，父王真的不是重回过往之人？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父王，你可知道狌狌镜？”
俊帝点头，“用狌狌精魂锻造的镜子，主人可凭心意查看过往之事，大荒之中仅有一件，在轩辕夷澎手中，夷澎死后不知去向。大荒中知道此物的人极少，你是如何得知的？”
“那面镜子一直在我手上。”
俊帝十分意外，“哦，可带在身上？”
小夭摇头，“我交给相柳保管了。爹爹，你可听说过，用狌狌镜重回过往之事？”
俊帝有些惊讶，“世上真有重回过往之事？？”
小夭觉得俊帝的反应没什么破绽，若父王不是重回过往，那她也没法跟他说自己是从未来回来之人，这未免太过骇人，便笑道，“我也是听说，也不知是真是假。”
俊帝抬眼看向远方，“我曾听说，上古时期有人利用神器重回过往，但那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成功的寥寥无几。”
“真的有人成功吗？”小夭急切的问。
俊帝点头，“有，玉山的典籍有过记载，我早年游历时，曾看到过。”
“那是什么人行了这逆天之事，付出了什么代价呢？”小夭追问。
俊帝摇头，露出遗憾的神情，“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书上没有记载，想必那人回去以后，就湮灭在历史中了吧。大概只有执念极深的人，才会行此违逆天意之事，就算回去，也会遭受天谴反噬，不得善终。”
“真是这样吗。”小夭喃喃自语。
俊帝看着小夭，小夭抬头对上俊帝的目光，那双睿智的眼中，有她看不明白的东西，似怜悯，似心疼，又似赞许，似安慰，小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爹爹，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倒是我想问问你，今日为何问这些？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相柳欺负你了？”
小夭没说话，她不好意思说出两人私定终身的事。
俊帝站起来，“这个臭妖怪，竟敢欺负我女儿！看我不出兵踏平神农军。”
小夭忙站起来阻止，“爹爹，不是的，相柳他不会欺负。”
俊帝立刻不演了，“那是怎么回事？爹爹能帮上忙吗？”
小夭又是摇头，“我现在还能应付。”
俊帝双手拍着小夭肩膀，“好，若是需要爹爹，尽管开口。我必倾高辛之力，为你撑腰。你身体不好，不要劳神，你想做之事，尽管告诉爹爹，记住，你爹爹是一国之君。”
“谢谢爹爹，爹爹最好了。”
小夭向外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爹爹，我能带相柳来见你吗？”
俊帝放下笔，抬起头笑看着小夭，“只要你们愿意，随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