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柯宁总觉得顾承泽自皇上封太子那夜以后,一张俊脸总有些冷冰冰。
她自认自己不是个城府很高,能藏得住事的人,尤其是和自己的爱人之间,她一向秉持当日事当日毕的态度,不想让误会和别扭留存太久,看他闷着不说话,自是有些着急。
于是,在出行前一天,陆柯宁给顾承泽留了张“晚上我要吃馄饨”的条子后,就支开珍珠,独自出府了。
不喜欢王妃的装扮,更不喜欢被人盯着,陆柯宁一身男装,一把折扇,独自坐到了馄饨摊边。
摆摊的老伯看到她,先是一惊,后是一喜,待左右张望了几次却见真的只有她一个以后又是一惑。但终究,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把另一口锅烧开水,然后按习惯把碗煮进去,就开始包馄饨。
陆柯宁望着老伯,不禁有些感动,她叫住老伯,让他先别急着给自己煮。
“我想坐一会儿!”老伯点点头,转身回了屋。
难得的松快时刻。
单手托腮,陆柯宁放肆地享受起来。
虽然最近有很多事需要她去想清楚,需要她计划下一步,可比起这些,独处时,她此刻更思念她在另一个世界的家人,思念叶星黎。
想起叶星黎,心里不免犯苦。
也不知道,他还活着吗。
想到真的永世不得相见,一种悲从中来的寂寞孤独感将她瞬间包围,内心的害怕油然而生,眼泪便汹涌而出。
害怕被人看到,陆柯宁忙去拭泪,逼着自己从回忆里退出来,然后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算平复了些许。
夜幕悄悄降临,眼前一暗,一个挺拔的身影打断了陆柯宁正发着的呆。
是顾承泽。
恍惚间,陆柯宁又记不起叶星黎的样子了,她只觉得他和眼前的人是不一样的,她越熟悉顾承泽,就越不熟悉叶星黎。
但不管怎样,他来,她很高兴。
陆柯宁满意地笑了笑,招呼老伯上馄饨。
顾承泽笑看着眼前一身男装的陆柯宁,坐了下来,开起玩笑,“陆兄可是有事?”
陆柯宁不禁莞尔,顺势接话道,“知我者,顾兄也!”
顾承泽了然一笑,“说吧,怎么了?”
“阿泽,这正是我想问你的,你有心事,而且,跟我有关。”
如果不想让她知道,他多的是办法掩藏内心,可偏偏却让她发现,她就必须知道,好奇心害死猫啊。
顾承泽似乎并不意外她这么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这才道,“你不是喜欢看星星吗,晚上带你去看星星。”
意思就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耐心这个东西弥足珍贵,陆柯宁庆幸自己有。
仍是同乘一匹马,仍是那个温暖的胸膛,上一次这样,他们还未成婚,这一次,陆柯宁毫不犹豫躺了进去,随着顾承泽策马奔腾。
一处山坡,荒无人烟,确实是看星星的好地方。
顾承泽将陆柯宁抱在怀中,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繁星点点,这才开口。
一开口就是一记惊雷。
“太子爷什么时候盯上你的?”
陆柯宁也明白了,困扰他的,原来是这件事。他在乎她,她心里暖暖的。
陆柯宁一声叹息,让顾承泽有些意外,他不知她竟知道这件事,那么,太子曾对她做过什么吗?
思及此处,他不由得抱紧了她,紧张起来,“宁儿,他对你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从前觉得我是乡野村姑,现在觉得我有用,后悔当初我父亲想把女儿嫁给他时,他推给了你……”
说着,她把当初为太子治病,太子说的那些话,还有后来每每见面他对她的那种不怀好意,都告诉了顾承泽。
“王爷,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四哥,他以此邀我结盟。”
什么?
陆柯宁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回头紧张地看着顾承泽,“王爷,你可有答应?”
“我……自是答应了的……”
他这句话说的饶有意味,实在是像极了说反话,陆柯宁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宁儿,我的身份注定了我就是真的有不争不抢那份心,也不会有人相信,所以,与其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不如我们也拼一把!”
“可你为什么选四哥?你觉得他会是能容的下你的明君?”
“当然不是,只是现在,我们不能把自己暴露在最前面。”
所以四王爷是个不错的挡箭牌,她明白了。
“王爷,那你的目标,究竟是什么?”
陆柯宁还是有些不确定,顾承泽究竟要不要争皇位。如果他争,她可以陪他,但他必须答应,要三宫六院就放自己自由。
“宁儿,我从不想做皇帝,那个位置,太孤单,我害怕孤单的感觉……”
“然后呢?”
顾承泽重新搂紧了陆柯宁,“等我查明母亲去世的真相,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完成我的使命,我们就远走高飞……”
陆柯宁被他的孩子气逗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飞去哪儿啊!”
顾承泽也笑,“天下之大,还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吗?”
“话说回来,宁儿,太子如果对你欲行不轨,你不必客气,出了什么事都有本王为你担着!”
这句话陆柯宁很受用,“王爷,谢谢你!”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还有个问题!”陆柯宁突然头疼起来,“父皇派我父亲同去,几个意思啊!”
“呵呵……”顾承泽笑道,“修堤筑坝是工部的事,别说派一个侍郎,就是把尚书派过去也不是不可。”
“可他是我父亲,是你老丈人啊,父皇不知道要避嫌吗?”
“反过来想呢?正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所以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和事才会浮出水面。”
“你的意思是父皇相信我们?”
“他不是相信我们,是相信自己的判断。他定是知道了你和柳家的关系并不怎么样,知道你不会帮着柳家。”
“而另一方面,那毕竟是你父亲,有些事,他只能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比如,我们要继续南下的事?”
“对!但这件事想瞒住却有些难,因为,盯着我们的,不止几双眼睛那么简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也就不要瞎操心了,阿泽,你说是不是。”
顾承泽点点头,突然问道,“宁儿可想好了出门把谁带在身边?”
“珍珠必须走,山青、江碧走不开,我带着描云,还有一个新提的二等丫鬟就好。银子我也准备了……”
顾承泽打断她,“钱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
额,好吧!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透,顾承泽已经练武归来,陆柯宁也跟着练了几招,要不是为了防身,她对这东西,真没兴趣。
顾承泽也不勉强她,自己去洗漱完毕,陪她一起吃早餐。
“王爷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要出门了,而且日子不会短,想着走之前,看看王妃修缮府邸的成果。”
这倒是陆柯宁没想到的,她一直自顾自忙着,顾承泽只去看过一次,如今听他这么说,她突然有了被重视的感觉。
王府实在是大,他之前也不曾对这里十分了解,现在,估计猛的放进去,都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家。
陆柯宁心情极好,带顾承泽先去了倚宁湖,湖边被她砌了一条石子路,湖心有一座亭子,湖比较窄的地方还修了一座石拱桥,桥下种了荷花,目前已经开始展现出勃勃生机。而最让顾承泽惊奇的,是她从湖里引出一条小溪,曲径通幽,通往了花园。
顾承泽停下,笑道,“本王终于知道了,王妃的银子都花在了哪里!这一条小溪,造价不菲吧”
陆柯宁也不否认,“没错,围绕湖的工程,花了几乎一半银子!”
接着陆柯宁带着顾承泽看了她建的暖房、菜圃,还有她改造过得花园。花园里她搭了一架秋千椅,花园南边靠近树林的地方,搭了一座亭子。
“夏天的时候我们可以在这里烧烤!”
“烧烤?”顾承泽似是不太明白。
“额……就是一种很好吃的东西……”她不想解释太多。百闻不如一见,到时候他自会知晓。
顾承泽点点头,并不多问,看着被改造得有模有样且十分实用的王府,他内心是十分满意的。
“还有些工程正在稳步推进,我交代给刘管家了。”
顾承泽点点头,“好期待我们回来以后,王府的样子!”
陆柯宁很是开心,“王爷这是认可臣妾的工作了?”
顾承泽伸出双手,握住她的,“你做什么我都满意,就是把这王府废了,我也有能力给你再买一座府邸!”
陆柯宁笑着摇摇头,“别,我可没工夫再去装修一遍!说起府邸,我还是更喜欢泽宁居,在那里才有家的感觉!”
“那便等我们回来,多去住住!”
“好!”
出发时。
一切收拾妥当,到了城门,柳府的马车早早在城门等候,睿王夫妇显得有些姗姗来迟。
这是自上次柳飘飘事件后,陆柯宁第一次见“父亲”。
柳如士按着规矩给睿王夫妇请安,之后陆柯宁才对“父亲”见了礼,顾承泽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就上了马车。
看着眼前明显苍老了许多的柳如士,陆柯宁心中升起一瞬不忍。升职泡汤,和身为王爷的女婿闹翻,最引以为傲的女儿做出浑事,人到中年的他日子真的不好过。
看到女婿的态度,柳如士的神色更加黯然,陆柯宁也没有劝,只是略带关心地说道,“父亲,此行不会轻松,您多注意身体。”
这便没了。
这便没了?
柳如士看着眼前跟自己完全不像父女的女儿,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陆柯宁没有多留,由珍珠扶着,上了马车。
因为要长途跋涉,马车是顾承泽专门重新置办的,里面宽敞且舒适,坐、躺、卧皆宜。
陆柯宁也没客气,上去没多久便枕在顾承泽腿上开始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