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水!水!水!水!水!水!”百十个精壮的汉子赤裸上身,在龟裂的大地上拖拽着神像前行,呐喊,呼求,“雷!雷!雷!雷!雷!雷!”
陕北大旱,颗粒无收,三岁大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震云的耳畔就不停地回荡着“水!水!水!”“雷!雷!雷!”的呼喊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震云的眼前就不停地浮现着乌云覆盖黄土,新禾苗破土生芽的丰收景象。
“云儿……”老道的声音细若游丝,真真是气息奄奄,朝不保夕。
“徒儿在。”震云的视线从山下游神的队伍收回来,踉跄着扑到老道病榻前。
老道双目早已浑浊,此刻却无比坚定地望向屋外炽热的红轮,紧紧抓住震云孱弱的胳膊:“云儿,云,有云——是雷!听到雷声了吗?”
震云深知外面万里无云,艳阳高照,忍不住想要劝说些什么。但老道全然听不到他的话,只是痴痴地望着破败的观门:“是雨!是雨!云儿,雨下个不停啊……”
震云在病榻前呆呆地望着疯癫的老道,没有说话。他心里知道,师傅他究其一生都未从二十年前的大涝中走出来,然目下却已是三年大旱。
“云儿啊,你说他们为啥子求雨呢?那雨,一下不停啊!为啥呢?”老道在惨白的日光下反复地质问道——一个恍惚间,他看到呆若木鸡的震云,一下子清醒过来,“云儿啊,为师我,疯了是吧。”
无言。
“天……没有下雨是吧。”
无言。
“……”
良久,老道拖着破旧的襟袍站起身来,强撑着掀开病榻,从暗格中掏出一个匣子递给震云:“云儿,你拿着这个到京城里去找太师,他是为师我的小师弟……他要是问起我来,你就说我已修成正法,驾鹤仙去了。哈哈哈……苦了你啊,云儿……”
未及老道说完,一口鲜血便从他口中喷出,顷刻间被龟裂的黄土地吞没。
震云想扶他卧回病榻,却被老道一把掀开:“你走吧!为师我——自有分寸,走吧!走!”
他剧烈地咳嗽了一阵,血不停地从嘴角流下,滴落。
“哎呀呀,真是丢人啊……”老道推攘震云的力气逐渐轻微,最终只剩下似有若无的余力,空空地扒住他的衣衫。
默然。
一具尸骸埋葬在道观侧旁的无皮树林里。
一个少年徘徊在道观山下的无人官道上。
“震云,去京城,找太师……”老道的话徘徊在他的耳畔,支撑着少年一步步向前迈。
在沉寂的黄土地上,在古老神明的注视下,生命的挣扎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二
“威!威!威!杀!杀!杀!”数万陕北暴民聚集于咸阳城下,为首的一人被称作义山。震云揣着道观内仅剩的一点财物,打算到咸阳城内暂歇半日,不料竟遇上反军攻城。
“令!尔等乱臣贼子,休要在此胡作非为!速速投降,就地正法,朝廷保尔等家属不受拖累!”城门訇然打开,三千甲兵拥着一位文官列阵前来。
义山长戈一挥,百余名轻装骑兵随他冲上阵前。
“狗官!阎王老子早勒令黑白无常掠去了额们的家人,哪里来的甚么‘家属’?”义山一众哈哈大笑,“额们啊,就是地府的阴兵,阎王的咯罗,要取恁的狗命嘞!”
一道令箭从城头射下,文官忙不迭拆解宣读:“叛军首领休要放肆,咸阳王德政亲民,现特召开仓放粮,救济受灾良民。尔等乱军擒住贼首,放下军器,即刻遣回原乡,免一年赋税,饶得不死!”
义山冷冷一笑,将长矛立在原地,策马高呼:“额滴头在此,来取领赏啊!”
“拥义山!杀狗官!捣天宫!浴甘霖!”万人高呼,裹挟着黄土的鼓声转瞬间吞没了战战兢兢的铁甲军士。
震云混迹其中,被人群裹挟着进了城。
“嘿!”一个赤裸上身,通体发黑的汉子在背后叫住他。
震云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正处惊慌之际,那人却递给他一块干粮:“吃!狗官都被杀了,粮仓放了,吃的饱饱的好上京去抓太师!”
“好,”震云确实饿得两眼发昏,接住干粮就往嘴里塞,“谢……”
“别噎着,来,水,”那人又递给他一个装水的葫芦,“小兄弟新来的吧,哪里人?”
“陕北,白云观……”
“怪不道你穿着长衫嘞,原来是个小道士。”
“师傅死了……”
“哎,都是苦命的娃儿。”
震云囫囵将干粮咽下,这才打量起眼前的黑汉。他断了一条胳膊,经年的苦难已经让人看不清他的年纪,皮肤黝黑,身型如钢浇铁铸一般。
“老哥,太师是啥子?”震云把水葫芦还给黑汉,就地坐下,自然地问道。
“太师啊,就是最大的坏人,跟狗官一样坏!”
“做了甚事?”
“狗官截粮,太师截水,把咱陕地的粮和水都截了去,教咱怎么活啊!”
震云躲在城楼的阴影里,避着外面白刷刷的烈日炎光,紧紧抱着老道临死前交给他的那个木匣。
“义山是甚么样的人?”震云问道,却没料想反军头领正骑马从城楼经过。
“哈哈哈,小兄弟。额义山的义,是倚仗义气走天下,山,是穷苦弟兄们的靠山!”一骑白马穿过哀鸿满街的咸阳城,豪爽而悲凉的笑声随着马蹄声碎了一地。
干涸,枯萎,饥荒……满目都是,命里躲不过的悲苦。
血汗,呐喊,挣扎……随处可见,命里咽不下的不甘。
反军正在城中王府堆起高柴,焚守府污吏,祭列位天官——
“威!威!威!”
“杀!杀!杀!”
“云!云!云!”
“水!水!水!”
三
太师走上祭神台,在百官的注视下作法求雨。
皇帝紧张地注视着太师的一举一动。这已经是本月第十次祈雨了,然而关于降水的汇报仍迟迟未有音讯。陕北旱灾三年,他的罪己诏都已经发了六道,可上神像是装聋作哑一般,迟迟不降甘霖。
“要我说,就不应该让歪门邪道作法,说不定就是他在作妖!”
“江南粮库怎么样?必须保证北上航道安全!”
“民乱平息了没有?灾民要是攻破官渠可就坏了。”
皇帝起身在大殿前踱步,他试图无视群臣的议论,然而连年灾情早已消磨了他的耐心,他不禁也开始怀疑太师的法力,怀疑先帝遗训的正确性。
此刻太师作法完成,力竭倒下,十名兵士当即将他抬到大殿。
“爱卿,天意何如?”皇帝连忙跑过去询问,却只见他懊恼地挥手。
“微臣无能,无能!”
“爱卿何故至此!”
“陕地大旱三年,臣祈雨无功,民不聊生……罪当死。然天意命我,寻同门师兄以秘法破此灾厄。”太师口喷鲜血,气息奄奄。
“何处得觅此人?”
“陕地,白云观!”太师猛地坐起,翻身跪在皇帝面前,“臣,请以三万甲兵亲赴陕地寻人救灾!”
“三万甲兵尚可,然太师年事已高,如何能禁得住这番军旅劳顿?更兼陕地暴民四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朕该如何向先帝交代?”
“谢陛下,然二十年前陕地大涝,臣与师兄合力处置,今番亦非二人合力不可。”
皇帝被殿内群臣的讨论声乱了心神,他一面要征讨陕地暴民,一面要筹备救灾抗旱,一时间六神无主,急匆匆调遣大将点兵,允了太师上奏。
三日之后,五万铁甲军从王城杀向陕地。
“太师,这法,该如何为之?”太师车驾侧旁,侍立的衣冠楚楚的士子问道。
“此诀名为惊雷,乃断情破局之咒,连年大灾,是上神不通民心所致。惟断凡人之情,以惊雷赴天请命,方可破此大旱。”太师气息幽微,声音断断续续。
“太师可否传授一二?”士子不满足于空泛的解释,继续追问道。
“不必了,吾惟愿此孽今后不再重演……”说罢,太师便垂下珠帘,闭目养神。
士子碰了一鼻子灰,只得识相地退到一旁。
于辘辘车轮声中,太师昏昏沉沉地睡下了。在久远的梦里,有经年累月的瓢泼大雨,有白发老道昂首祈愿,有道友异口同声的咒法,有一声震天响的惊雷,有遍野饿殍的哀鸿景象,有一切不得不忘却的过往……
四
义山的军队攻下了咸阳,一时名声大振,半月之内,就陆陆续续有三万各地反军合流。
震云混迹其中,经历了曾经闻所未闻的人间百态。饥荒剖开祂的胸肺,将全部肝胆放在烈日下曝晒,倘若人间有神灵,恐怕早就被枭首示众了。
“为什么不下雨?”
“因为帝道违天。”
“何能让天下雨?”
“以人力夺帝位!”
衣衫褴褛的反军势如破竹,竟接二连三地突破官军要隘,直直杀出陕地,威逼京城。
“小兄弟,”夜里,战马嘶鸣,黑汉叫住震云,“听说官兵大队来了,五万多大兵呢。”
“是吗?能打赢吧。”
“额们嘞血都是黄土的,有啥子打不赢?额要去先锋营了。”
“你都……”震云指着黑汉的断臂,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哥叫甚么名?”
黑汉单手拎起等身高的长矛,转身向远处走去,留下了一句答复:“额叫垚,仨土那个垚。”
喊声阵阵,震云躲在后军不敢作声,衣衫褴褛的农民敌不过装备精良的官兵,很快便被打得溃退,义山带领的骑兵队奋勇争先,来回冲杀,最终也只能撤退。
“大王!义山!”官兵杀奔到后军的时候,震云抓住机会奋力奔向义山的一骑白马,怀中仍死死抱住老道的木匣。
“小兄弟是何人?”义山横戈住马,竟在万军丛中停了下来。
“我是白云观道士,要见太师。”
“头领!官兵!”随从骑士高声提醒道。回视身后,如蝗般集聚的官兵依然在屠戮,无数饥民惨作刀下厉鬼。
“莫急!”义山回马来到震云面前,“你是何人?”
“陕北白云观道士。”
“上马!”义山一把拎住震云的衣领,将他提到马背上。
“头领!”
“恁先带部队撤到咸阳去。额回马!去会会那个鸟太师!”义山掉转矛头,控住震云,再一次杀奔入官军阵中,“恁这些狗官都听好了,太师要的人在额手里!”
“停!停!停!”官军阵中乱成一团,反军残余势力趁此机会撤退。
只见白马一骑,一兵一道二人,直奔官兵中军。
鸣金之声遍野,黄沙滚滚,红尘嚣嚣。
五
震云立于中军帐下。
“你是白云观道士?”士子问道,眼前的少年与他道听途说的白发老人相去甚远。
“是。”震云着一身破布袍,直挺挺地站在中军帐下,竟是不怒不卑,倒显得身侧的义山是个陪衬。
“可太师说,这白云观道士是位白须老叟……”
“那人是我师傅,我是他关门弟子,有此信物为证,”震云举起怀中木匣,“我要面见太师。”
士子接过木匣,刚要打开,就被身后苍老的声音喊住:“勿动!让他进来。”
震云大跨步走入帐中,一把夺过士子手中的木匣,仍旧死死抱在怀里。
“我师兄几时过世?”太师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师傅一月前驾鹤仙去了。”震云没有忘记师傅的嘱托。
太师不可见地微微一笑,沙哑的嗓子发出令人担忧的声响:“咳……仙去,仙去,倒也好……”
随后,太师示意清退所有人,只留震云和他二人。
义山执意要保护震云。在被收缴武器后,他也如愿留了下来。
“你可知陕北为何大旱?”
“都怪朝廷昏庸无能,闭塞民情!”义山慷慨激昂。
太师摆摆手:“饥荒是人治之弊政,而天旱与此无关。”
“那你这天师倒是对天求雨啊!”
太师没有理会义山咄咄逼人的气度,反而凝视着震云再一次问道:“你可知陕北为何大旱?”
震云定在原地,只感到手中的木匣渗出阵阵寒意,摇摇头。
“你打开匣子吧。”太师叹了一口气,义山也不再说话,静静等待震云打开怀中的木匣。
一块破布,包着一块铁符,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符。
“二十年前,陕北遭了千年一遇的涝灾,一时间农田绝收,街镇尽毁。洪水所过之处,哀鸿遍野。”太师双目微张,似乎正在向记忆的底层窥探。
“额爹娘就是在那时候没的,师傅收留额在观里。”
义山无言,神色凝重,似乎在反刍洪水深处的另一场血海深仇。
“那时候,白云观共有弟子八十二人,是远近闻名的正派道观。你师傅是大弟子,我是二弟子,一天晚上道长叫来我们密谈——”太师剧烈地咳嗽了一阵,残躯如风中残烛,眨眼就要化为随风而逝的残沙,“道长夜观云雨气象,知上神怒信众不纯,贡品不周,欲水淹黄土以儆天下。那雨,不将黄土尽数卷入渤海是不会停的,那神,不把庶民尽数投入地府是不会歇的。”
“昏话!下雨是上神的活计,那残杀百姓的可大多是那狗官!”义山怒骂道,却被太师轻蔑的一笑镇得哑口无言。
“那夜,道长私授师兄与我秘法,教我二人祭同门兄弟以警上神。”
“敬上神?人祭?”震云不解道。
太师示意他将匣中铁符递给他:“非敬也,警!”
震云依旧不解,只将木匣整个儿递出。
“皇帝昏庸,庶民伐之;上神无度,凡人弑之!”咬牙切齿一般,沙哑的喉咙将十六个字逐个泵出,老迈的身躯竟如回光返照般放出生命的力量。
震云惊在原地,半句话也不敢说。
“第二天,道长将同门全数聚在黄龙山上,差师兄和我作法行事。那天的雨尤其大,我单道是天顶泄露,暴雨如注。八十一人振臂高呼呵,四十余载同门情谊呵,尽数斩断。血雨淋身,骨肉筑阵,泪水作符,哀怨成咒——便是这一张铁符!”太师双手托起匣中铁符,纵横皱纹中挤出两滴浑圆泪珠,“此诀一成,天雨立止。此符在世,上神需惧。”
“这符有甚用处?”义山问道。
太师停顿了片刻,从久远的记忆中脱身,回应道:“以凡人之力屠戮上神。”
“那恁当初为何不杀了那害民的恶神?”义山继续逼问。
太师茫茫地望着座前二人,身躯似是那样的渺小:“畏惧……我和我师兄不敢想象屠戮上神的后果,不敢,不敢……”
“哏……”义山本想继续奚落,却在临门之时止步,三年来的反叛经历使他不能对这些“懦夫”一笑置之。
“雨停以后,先帝亲到黄龙山求访高士,我被拜为当朝太师。而师兄却带着铁符只身离去,誓不入朝堂繁华之地……这往后就是你知道的事情了。”
震云听后无言默立,直直地凝视着他手中的生锈铁符。
“今番上神念我与师兄年事已高,无力作法,竟又再生祸端。”太师将铁符恭敬地递向他,浑浊的双目里泛出辉光。
“怎么做?”震云向前迈了半步,片刻迟疑,双手滞空。
“以身祭天,惊雷弑神——”
义山跨步上前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脑海中乍响一声惊雷,令他全身为之一颤。
震云定住脚步,双手郑重接过铁符。
六
黄龙山巅,诛仙台上。
震云着太师衣衫,持金银法器,列师传秘阵。
小时候,老道教他这个阵法的时候,他问:“这个是做甚么的。”
老道回答说:“这个阵不好,太响。”
“跟年节的炮仗一般响吗?”
“比那个响多了。”
“额最稀罕放炮啦,衬得观里面都热闹!”
老道站起身背向他:“‘轰’的一声,啥都没了。”
“师傅,这个阵还缺一角嘞。”
“咳,恁现在不用知——去挑担水来造饭吃。”
“好嘞!”
银匕在侧,以血绘符。
锈迹斑斑的铁符在震云手中竟熠熠生辉。
半山周,旌旗招展,万人瞩目。
太师向士子诉说着一个世外高人的故事,周全谋划着飞升上界,通达民情的谎言。
远山外,金戈铁马,杀声不绝。
义山带领部下坚守咸阳城头,他忽然放眼望那最高山,于纷乱中静待那一声惊雷。
“云兮云兮,将至未至;风兮风兮,将鼓未鼓。雷兮雷兮,应落未落;雨兮雨兮,应霖未霖。”
“感我苍生,祈之祷之;哀我黎民,拜之求之。念尔上神,御雨行风;怒尔反复,未有之焉。”
“众予吾命,责之顺时;吾承众令,威以法事。如尔安康,万事顺遂;如尔周折,以地覆天。”
震云撑着几近虚脱的臂膀将铁符高高举起,向天空发出最后的警告。
烈日依旧,四境无风。
铁符饱受了烈日的炙烤,经年的锈迹层层剥落,隐隐现出精铁的清辉。
“惊雷咒——”震云奋力将铁符掷向半空,在霎那间掐动九个指诀,“起!”
白光。
辉耀全境的白光。
自大地生发出来,流过少年的身体,跃入飞升的铁符,直直地刺向天顶。
惊雷。
响彻寰宇的惊雷。
自黄土迸发出来,藉由少年的咽喉,震颤四散的云气,隆隆地呼风唤雨。
大雨。
久旱难求的大雨。
自深蓝勃发出来,假以少年的眼眸,涤荡经年的干涸,刷刷地洗脱苦难。
咸阳、义山、太师、士子、皇帝……所有行将逝去的和未曾动摇的,尽湮没在那道道白光,声声惊雷之中,好似云雨汇江河,江河入大海。
道观、老道、师傅、黑汉、震云……所有已经逝去的和久遭遗忘的,尽浮现在那沉沉黑暗,寂寂无名之中,如同繁星缀天宇,天宇衬日月。
末
吉普车沿着颠簸的山路驶到一处破败的古建筑前。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一个温和文静的女子,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先生,这龙王庙跟别处相比有什么独特之处吗?”男子驻足观察着杂草丛生的建筑,想掏烟,又放了回去。
“这庙里供的不是神仙。”老人来到残破的门前,轻轻叩了三声。
“是当地乡贤或文化名人吗?我们可以结合当地特色文化开发旅游项目,既可以延续香火,又能增加当地文旅收入,有利于脱贫致富和文化保护。”女子跟在他身后,轻声询问道。
“莫,莫……”老人笑着打开大门,示意二人向里走,“额们这儿供奉的是个少年人。古时候陕北大旱,是他以身化惊雷,通天诉民情。额们当地的百姓感念他的恩德,破了那龙王庙供奉他。”
男子端详着案桌上破损的半身泥胎,疑惑地看向正中的半块铁片,喃喃道:“这倒是奇事一桩。”
“爷爷,这故事还有什么其他的隐情吗?这每一处要是开发了,都能成咱当地旅游资源的宝库。”女子追问道。
“他喜欢放炮仗,过年过节大伙都在山下放炮。那少年是个道士,还曾在农民军里打过仗。还有传言说,少年人跟那会儿京里的太师是同门……”
“当年白匪上山搜查红军的时候,几个战士在庙里跟他们发生了战斗。庙就是那时候打坏的。”
“再后来废除封建迷信,这些地方就没什么人来了,一点点也就破败下去。”
三人考察了半天,收集好资料就准备下山。
男子望着远山乌压压的黑云,咋舌道:“怎么早上出发的时候天还好好的,现在就要下雨?”
“你出门不看天气预报吗?明明写了傍晚有小雨。”女子扶着老人上车,调侃道。
“小娃娃,这来云可不一定有雨啊。”老人攀着前车座说道。
男子发动吉普车,爽朗地笑一笑:“老先生,现在天气预报可比以前准多啦。”
“怎?”
“爷爷,互联网上有句话:天气预报为什么准?来了云彩就打雨。天气预报为什么不准?来了云彩叫别地打去哩!”
老人楞了一会儿,遥望着车后渐行渐远的古建筑,哈哈大笑起来:“也对,也对,管祂甚么龙王、三清,都是唬人的把戏。”
“咱们这旅游经济该怎么开发才好呢?”女子翻着手中的几份资料,询问道,“山脚下有陕北红军革命老区,山顶还有一处奇特的古庙,环山一带的山景也是奇特秀美……”
“要我说,就从新村民宿开始,到老村旧址建立红色教育基地,半山修筑观光车游览项目,山顶古庙修葺一下,设置展板和打卡盖章处,纪念当地传说和革命历史……”男子合计道,“老先生,您看怎么样?”
“好,我看好。”老人望着山路尽头一点点浮现出的新村,新禾苗正破土生芽。一片嫩绿,满目安康,仿佛替久远的古人做着幸福的甜梦。
一道惊雷从天空坠下,直直地劈向破败的古建筑,击中那残存的半块铁片。
隆隆的声响中,铁片化作白光,消逝在暮色将近的晚山中。
细雨绵绵,滋润万物春生。
by Sandro
2024\/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