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得那仙师赐丹后,八面大将军飞也似的从床榻上一跃而起,一把提起他那杆铁心舞胆枪冲出军营,带着一呼百应的千百兵卒直驱那天心姥姥阁去,哪谁知门前遇一人——”
那台上的说书人手里案板猛一拍桌,眼睛瞪得高起,另一只手朝天上一指,旋即略一干咳,徐徐坐下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浅喝,台下一众听客也等着老大的眼睛等他接着说下去,台边的小厮这时领着篓子上到台边来讨要银钱,听客们纷纷朝台上扔去铜板碎银,好让那说书人赶紧说下去。
“嘿嘿,承各位老爷意——”说书人放下茶盏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口说道,“哪知八面大将军带着浩浩荡荡的军队在那天心姥姥阁前遇到的人便是那位赐其仙丹的仙师,原是仙师便是那天心姥姥!赐丹为让他好知回道去,不愿大将军自牺其命,可各位承想,那大将军哪愿就此退去,受了那仙丹的大将军同天心姥姥大打出手,把那阁楼的巨峰都折了半腰,他二人大战四日三夜,最后天心姥姥被大将军一枪自天上挑落而下!此后那天心姥姥阁下面压的巨坑便被大将军镇守而住,才从此有了我们这般再也没有魑魅侵扰的盛世!”
台下一众听客听到此处大声喝彩起来,又是一轮赏钱被纷纷扔上台去,小厮也陪笑着捡着赏钱,说书人不禁露出笑容,每天说书最让他自得的就是这个时候。
“那大将军的那些兵将去哪了呢?”听客里有人大声问道,周围一些人也在附和地问道。
“嘿嘿,自是同大将军一齐守在天坑上了,”说书人抚着他那稀疏的几根胡子,“传说大将军镇守天坑后不放心子民们,会时不时的派他的兵甲出巡天下,不过这般传说不得证实,也从来没人见过。”
台下众人不禁唏嘘,似在他们心里大将军有着很是重要的位置。见说书人今日不再说了也都慢慢散去了,不多时便没什么人还留在这了,只有不多的几个食客还在店里。
“师傅,今个儿的赏钱还挺多的,”那看起来少年模样的小厮提着被塞了半多的篓子走过来,“这月头还没有过这么多的赏钱哩。”
说书人颇为自得地笑了笑,“那是,毕竟今个儿讲的是八面大将军的故事,听的人那肯定多。”
他们俩师徒正在清点着篓子里的赏钱,一只手突然伸了出来,往篓子里塞了一锭白花花的银子,说书人和小厮抬头看去,面前站着个穿着整洁的黑袍人,内里露出一件灰色道袍,右边眼睛缠着绷带。
说书人连忙把那锭银子从篓子里拿出想要塞回给这黑袍人手里,“哎哟,老爷,这可使不得,说话的我受不起这么重。”
“欸,老丈,你先别急着给我,”疯子把说书人的手推了回去,“咱想听听那天坑在哪儿,朝哪儿走,咱就想问问这个,只要你能告诉咱,这银子就是你的,反正咱就是来听书的不是么,赏钱多少他人还能说什么?”
说书人一旁的小厮看着那锭银子眼睛都瞪直了,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看了眼说书人又忍住了。说书人瞅了瞅疯子,有些为难。
“老爷,你这是···?”
“咱打别的地方出游来的,到这歇脚听到你说的那天坑,咱寻思着就想去看看,但这人生地不熟的,索性直接问你不就好了。”
说书人听了这话,显然松了一口气,脸上堆满笑容说道:“老爷你早说不就好了,只不过天坑离着远着哩,打这城东南边出去走官道到京梁,京梁南边数百里就能看到那断了头的峰,天坑就在那断峰背头。不过啊,老爷你估计是看不到那天坑。”
“为什么?”
“害,那天坑周围全是浓雾,给那片全盖着的,好些年间都会有人想壮着胆子进去,但就是没见着进去的人还能出来的,不然这天坑怎么个会被编成故事来说。”
“那照你这么说,那八面大将军和天心姥姥也是编出来的?”
“那不是,那可是真真个儿的,那是好多年前的哩,皇上还给大将军立了碑堂,这可不做假。”
“既然有天心姥姥,那你们这见过仙师吗?”
“别人不好说,咱倒是实打实的没见过,打说话的我记事就只听别人说过仙人,老爷啊,那仙人都是住天上神里奇乎的,咱这般泥井里打滚子的人哪见得着。”
说书人颠了颠手里那银子,还是推到疯子面前,“老爷,咱真受不起这,您问咱两句话,这都是人尽皆知的,咱接不住这银子,拿着心里不踏实。”
疯子手揣袖里,不禁皱眉,“老丈,你这么着,你收着,以后咱来听书给留个上座。”
“这,这,好吧。”
说书人师徒俩看着疯子揣着手慢慢悠悠地走出茶馆,有些发愣,但手里的银子提醒着他们刚才那不是假的。
小厮忍不住开口道:“师傅,为什么一开始没告诉他,这一大锭银子够咱不知道说多少场书了。”
说书人轻叹一口气,把手里的银子小心翼翼的放进内衬里,“娃儿,你得记得,在外行走得时刻小心提防,万一他心怀不轨被官差的捉拿,咱们不就得被发去问话了,这要是运头差点,进了那门就出不来的,官差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说书人又看了看门口,“不过看他也不似恶人样,大抵是个云游的道人,咱这可受了个大恩。”
“小疯子,怎么不直接用闻风来,还这么费手费脚的去打听,咱也学起尘子那模样来了?”
疯子背着手不紧不慢地在城镇里晃悠,人不是很多,但颇为热闹,街边小店热锅里的白气随着吆喝声升腾而起,不时有几个孩童手里拿着疯子没见过的稀奇玩意跑过街道,赶车的马夫拉着马车缓缓走过街道,不小心撞到赶货郎挑着的扁担,惹来一声喝骂。
“这你就不懂了,体验众生懂吗,体验,”疯子眯起眼睛看了看远处的城门,“咱就是想体验下尘子过活是怎么样的。”
疯子路过一处巷口,余光瞥到一个老乞丐带着个小乞丐缩在墙角,面前一顶破帽放在地上,帽里寥寥几个铜板,小乞丐瘦骨嶙峋的,面色发白闭着眼睛,看起来已经饿了很久了,老乞丐一脸期盼地看着站在面前的疯子。
铛铛几声,几锭半大不小的银子被丢进帽里。
“拿去买点吃的吧,小娃子都发白了。”
“谢谢!谢谢老爷!好人长命百岁!”
疯子抛下激动地痛哭流涕的乞丐,继续朝着城门口走去。
“哼哼,老子现在也是大善人了。”
“小疯子,你说这尘子为何都想着要那金土玩意才能活,老子瞅他们也没吃那些。”
“你不知道难道老子知道啊,老子也是看他们用这些玩意换来换去的给别人。”
“那为什么又说长命百岁什么的,百岁不是成短命鬼去了么?”
“不知道,反正老子不是尘子。”
正午时分的太阳高悬在头顶,万里无云的天空没有丝毫想要遮挡一二的想法,任由毒辣的阳光肆虐般洒在大地上,晒得人也发闷,树枝摇动也好似无精打采,马匹跑动扬起的灰雾更为这添加了一丝厚重感,只留下一串串马蹄印在身后,疯子抬起手盖在眼前看着天上高挂的太阳,身下的马儿驮着他起伏往远处疾驰而去。
“老狗,这管事的主你说脑袋里在想什么,搁天上挂个假的太阳,糊弄糊弄下面的尘,一两个也就算了,怎么个咱哥俩跑过这么多处大多都是这样的?”
“谁知道呢,大抵是挂那的话下面过得好点?不过该说不说,这帮管事的做的还挺像模像样的,起码在下面看着挺真的。”
“算了,懒得去想,反正不关咱的事。”
疯子过了好一会,扭头看了一眼身后远方还在若隐若现的城镇,又看了看身下的马儿,松开拉着缰绳的手从袖里掏出一小节烧焦的木头,从表皮上剥下一小段捏在手里,而后整只手掌就这么穿进了马儿的脑袋里,似不受阻挡般般。
而马儿就好像脑袋没有开了个洞一样,没事一样的继续向前跑着,疯子的手在马儿脑袋里捣鼓了一会后收了回来,手上并没有任何的红白之物,马匹的脑袋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口,唯一的变化便是它的眼睛变成一片深邃的纯黑。
“小疯子你这不纯纯费力么,”绷带动了动,“你嫌慢就干脆移过去呗,还改脉干嘛?”
疯子看着四周景色飞速掠过的残影,微微一笑,很是满意地拍了拍马儿,“你不懂,体验嘛,体验。”
“嘁,脱裤子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