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痕不是能保持自我的吗?你能给我印下魂痕,为什么还说我不能保持自我?”
池衾坐在窗台,对坐在沙发上的宇印生质问道,他们才没见面多久,但她却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只是现在,她有太多东西不了解了。
“魂痕,我们记忆的承载体,”宇印生扫视了房间,看到了池衾桌上的电脑,于是以此作为类比说道:“它就像这电脑一样,使用时会有缓存,在你关闭电源后,缓存就会消失。”
“但如果,缓存不会消失呢?”
宇印生朝池衾问道,池衾很快答道:
“它就会越堆越多,直到没有空间来运行?”
宇印生站起来,走到池衾身边,抵在墙上:
“魂痕也差不多,在你死亡后,魂痕会避重就轻的记录你的记忆,简单记下“船身”主人的行为选择,记下你死亡的原因,但会将你死亡时痛苦的体验删去,而你的魂痕却不一样。”
池衾扭头看向了窗外,她想藏起自己的失望,却又糟糕地在窗上的倒影看到自己悲伤的脸:
“我的魂痕......不会删除这些缓存是吧?”
“你的魂痕记性很好,记录详细,无论是过去主人的意识选择,还是死亡时痛苦的体验,都会记下。
“裂痕,没有修正者,看到相似的事物,你会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死亡时的痛苦,即使你的身体没有痛觉,还是会感到痛苦。 ”
宇印生闭上眼睛,不想去看池衾脸上的表情,只是静静枕在墙上,等待着池衾的选择。
“难以理解。”
池衾看向窗外,看向高楼下熙熙攘攘的车道上,平时她最喜欢看着车来车往分神,她很羡慕他们,知道自己要去哪,心里都有目标,都有前去的方向。但偏偏今天,一辆车都看不到,只看到自己映在脸上的面容。
加入裂痕?即便最后生不如死?还是忘掉这一切,继续麻木的活着?
......
“咳咳咳——”
天啊,我刚刚回马灯都出来了。
池衾清醒过来,回忆从脑海里冒出,她为了躲避从天而降的火雨,钻进了屋子里,没想到屋顶都是木质地板,很快就被烧穿了。
尽管浓烟呛得她眼睛流泪,喉咙发痛,她还是奋力躲着燃烧的坠落物,但让她寸步难行的,不只是这些火焰和障碍物,还是妍玉过去死亡的回忆。
她这具身体的主人妍玉,在火焰中险些昏迷,火焰的高温烫着她的皮肤,任她怎么翻滚,怎么挣扎,怎么撕扯,都灭不掉身上的火焰,就这样在惨叫中死去。
随后池衾转生,尽管伤势都已经复原,但这段死亡的记忆却刻在了她的脑海里,让她惧怕着这火焰。
我算是知道当初宇印生说的是什么意思了,池衾奋力挣扎着,火焰已经爬上了她银色的头发,将要烧到她的后脑勺,但她怎么都脱不了身。
“池衾!”
宇印生来到池衾身边,他屏住气息,运用【时缓】观察着池衾的状况。
火焰很快就要吞噬池衾了,她娇小的身躯上压着重重燃木,再这么下去,池衾也会是化为这火海的一部分。
“抱歉,宇印生......咳咳咳,”
“先别说话......”
宇印生拿起利火刃,割去了她烧着的头发,忍受着烈焰,搬开上面燃起的重木。重木落在一旁,掷地有声,扬起了浓烟。
他按照着这样的节奏,接二连三地将压在她上面的重物搬走,随后扛起池衾,冲出这燃烧的屋子。
冲出去后,宇印生想起了之前衣十七逃跑时钻进的下水道入口,于是他马不停蹄,跑向之前的入口,路过奔霄时,他背起放在一旁的魔能步枪,单手打开储物箱,一把抓起绷带和止痛药,跑向之前下水道入口,随后熟练的掀起盖顶,从入口那里钻进去。
里面还是熟悉的爬梯,他单手抓着爬梯,从上面滑了下去。
“诶?忒米老兄?”
衣十七和他的同伙聚在一起,看到宇印生扛着池衾钻进来后,有些惊讶。
“衣十七,你们有带水吗?她烧伤了。”
听到宇印生这么问之后,衣十七翻着背包,递出装着清水的瓶子。
找到一块较为干净的空地后,宇印生让池衾慢慢躺下,观察着她身上的伤势,她的烧伤很严重,部分衣服已经焦透了,和皮肤黏在了一起。
“池衾,没事吧?”
宇印生轻声询问,想看看池衾是否还有着意识。
诶?银色头发,白狐卧睡家纹,这不是中城区狐家小姐吗?虽然衣十七他们有些疑问,但终究不认识池衾是谁,于是只是静静在一旁看着。
“咳咳,还好,这里好臭。”
看来她还能呼吸,宇印生让她吞下了止痛药,随后接过衣十七递来的清水,浇到她烧焦的衣服上,将这高温的衣服和皮肤分开。
冰冷的清水浇到池衾的身上,让她冷得龇牙,但也让她清醒过来。
“嘶——”
池衾倒吸一口凉气,就算吃了止痛药,还是觉得有些刺痛。
宇印生看到她清醒过来,站起了身说道:“我还以为要做人工呼吸呢。”
池衾听到宇印生的玩笑后,她忍着不适,强颜欢笑地说道:
“哈哈,只要你想,哪里需要这样借口。”
宇印生不以为然,浅浅笑着,随后他看向衣十七,朝他问道:
“衣十七,你们准备要去哪?”
“还能去哪,到处都是树根,我们正躲在这里,躲着攻击,等着‘新声’忙完呢。”
衣十七指了指上面,随后,他从背包里翻找着水瓶,递给了宇印生一瓶水,宇印生接过之后,拧开瓶口,对他问道:
“话说,你们咋跟‘新声’绑在一起了?之前你们不还是闹不愉快吗?”
听到宇印生发问后,衣十七晃着脑袋,一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模样:
“忒米兄,这说来话长了。”衣十七扭紧了瓶口,咳了声清清嗓子,接着说:“说实话我们确实不想和‘新声’合作,但其实,‘新声’分成了两派,激进派打算在这个时候发起进攻,打算趁乱夺走这个城市,而保守派莫如钬找到我们,说协助他们阻止’新声‘里的激进派。”
说完,衣十七拍了拍衣服,尽管现在的衣服不像以前那样昂贵,但他还是保留了爱惜衣物的习惯,接着说:
“当然,无论什么派别,他们都十分仇视元素师,因此不会放过肆意攻击民众的元素师”
衣十七,原来又被“新声”拖下水了。
宇印生心想着,但他此刻也没时间关注这件事,他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想去南城区的公办学院,你们知道最近的路吗?”
突然的问题让衣十七稍稍思考,他虽然不知道宇印生为什么问这个,但他还是说道:
“忒米兄,你可问对人了,我们不会战斗,但特别识路,尤其是外城区,就连那莫如钬姑娘找我们,也是为了让我们做向导。”
“但现在,那个学院可不太好进。”
“哇,要考多少分才能进。”
“哈哈,忒米兄,就算你考上,你的年龄也超过了呀。我说的难进,是因为他们现在撑起了屏障,挡住了追击的苍穹圣树树根,也挡住了能进去的路。”
宇印生稍稍沉默,屏障,先不说要怎么穿过屏障,屏障挡在外面的树根又要怎么撬开呢?但再怎么想也是徒劳,只有去到才知道有没有解决的方法。
但已经到这步了,已经没有退路了,因此宇印生说道:
“不过,我还是要去,忒瑞和忒莉还可能在那里。”
忒莉和忒瑞,衣十七倒是知道他们是谁,:
“喔,忒米兄的老弟和老妹啊。”
衣十七没有弟弟和妹妹,但他也有亲如家人的同伴,所以要知道和家人分离的感受。尤其现在天灾人祸,要是家人生死未卜,也不免会像忒米老兄那样心急如焚。
可外面实在是凶险无比,即使在地下,也会受到树根的追击,没有“新声”的庇佑,他可不敢走太远,正在纠结之时,衣十七想起自己以前遇到困难时,宇印生没有丝毫推脱,直接答应下来,而现在他需要帮忙,正是自己报恩的时候,于是他说道:
“我带你去吧,没多远,已经很近了。”
听到衣十七同意后,像是怕他反悔一样,宇印生立马说道:
“好,赶紧走吧。”
衣十七对他的同伴说道:
“忒米兄,要跟好了,你们两个留在这里等他们,我很快就回来。”
他的同伴十分不舍,一脸担忧地说道:
“真的要去吗?”
衣十七坚决地点点头,随后跑在前面,领着宇印生向下水道深处跑去。
宇印生回头看向池衾,池衾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尽力跟上,虽然她身体各处都有烧伤,但吃了止痛药之后感不到疼痛,还是能跑起来,勉强跟在宇印生的后面。
下水道线路错综复杂,但对衣十七来说,这里就是他的后花园,他认得每一条道口的方向,记得每一条路通向何处。
基本有哪一处坍塌了,他也能立马找到其他道路,绕开障碍。下水道十分安静,之前宇印生下来时还能听到老鼠叽叽喳喳的叫声,现在除了水声,就只有他们踏在地板上的脚步声了。
“这些鬼藤蔓真的是什么都吃,连老鼠都不放过,直接疯狂吸食,”衣十七似乎是触景生情,打破了安静,接着说,“我们当初还以为它只吃老鼠呢,谁知它扫光老鼠之后,就冲向我们,我兄弟也不小心......”
宇印生安慰道:“节哀。”
他说得很对,这里确实离公办学院很近,他们在下水道里就能看到那展开的屏障,或者说是屏障上缠绕的苍穹圣树根部藤蔓。
藤蔓层层缠绕,像是牢牢扎紧的绳索,它们将屏障紧紧包围起来,对宇印生他们反倒视而不见。
衣十七看到藤蔓后,连滚带爬地后退数米,躲在角落,他亲眼见过藤蔓是如何吞噬他的同伴的,因此不敢过于接近,他声音发颤,小声说道:
“喂,忒米老兄,旁边那个道口上去就是学校了,我就只敢带你到这了。”、
说完,衣十七指着那个道口,那个道口倒是没有被藤蔓挡住。
宇印生带上元素视镜,看向那个道口,元素屏障混合着多种元素,紧贴着地面,像是将整个地面罩住了一样。似乎是因为藤蔓就在附近,宇印生也降低音量,小声说道:
“辛苦了,衣十七,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宇印生摆着手,意示让衣十七远离这危险之地。
衣十七心领神会,他抬起颤抖的双腿,转身跑开,走之前,他担心地看着宇印生,又心怀敬佩地看着池衾,池衾伤成这样,还来协助宇印生,让衣十七心里十分敬佩,但也他实在无法丢下自己的家人,遇上咬着牙扭头跑走了。
见到衣十七跑远后,浑身是伤的池衾身子有些颤抖,她坐在地上,朝宇印生问道:
“哈,宇印生你想过要怎么进去吗?”
没有外人后,宇印生也毫不遮掩地说道:
“当然,用【时停】。”
他看向心跳计数器,现在已经过了七百次心跳了,可以再一次使用【时停】了,但时间有限,只有十秒时间,最好还是小心翼翼接近看看情况再使用。
宇印生刚想跟池衾说出心中所想,但看到池衾颤抖不停的模样,他碰了碰池衾,关切地问道:
“你没事吧?你的身子抖个不停。”
“有些后怕,也有些累,”池衾抱紧了自己,随后说出了心里话,“原来你之前说的死亡恐惧,意识撕裂,是这种感觉。”
宇印生坐在她的身边,虽然道口就在前方,但他也不急这该陪伴队友的一两分钟。
“被木板压住,被火焰烫到的时候,妍玉的记忆突然苏醒了,池衾就像不存在了一样,脑子里除了她的恐惧,什么都想不到,”池衾把头靠在宇印生的肩膀上,以便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只有害怕,害怕得让我迈不动腿,害怕自己再也跟不上你们。”
池衾蒙起头,静悄悄的下水道里,多了啜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