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小僮说道:
“这位老爷太不会打算,不把馒头笼起来,怎么把饭笼起来了,难道不会弄脏衣服吗?”
八戒笑道:
“没笼,吃了。”
小僮说道:
“你还没张嘴,怎么就吃了?”
八戒说道:
“小子们就会说谎!”
“分明吃了;不信,再吃给你们看。”
那小僮们,又端了碗,盛了一碗递给八戒。
呆子晃了晃,又丢进嘴里一下子吃完了。
众僮仆见了说道:
“爷爷呀!你这喉咙就像磨砖砌的,着实又光又滑!”
那唐僧一卷经还没念完,他已经吃了五六碗了,然后大家才一起拿起筷子,一起吃斋饭。
八戒不论米饭、面饭,果品、闲食,只管一通乱塞,嘴里还嚷着:
“添饭!添饭!”
渐渐地不见送来了!
行者叫道:
“贤弟,少吃些吧,也比在山凹里挨饿强,能将就半饱也好了。”
八戒说道:
“嘴脸!常言说,斋僧不让吃饱,不如活埋了。”
行者说道:
“收拾了家伙,别理他!”
两位老者躬身说道:
“不瞒老爷说,白天倒也不怕,像这位大肚子长老,也能供养得起百十来人;只是晚了,收了剩下的斋饭,只蒸了一石面饭、五斗米饭和几桌素食,要请几个亲戚邻居和众僧们一起享用。”
“没想到你们几位来了,吓得众僧跑了,连亲戚邻居也没敢请,全都供奉给各位了。”
“如果吃不饱,再去蒸。”
八戒说道:
“再蒸!再蒸!”
说完收了家伙和桌席,三藏躬身,谢了斋饭供应,才问道:
“老施主,您贵姓?”
老者说道:
“姓陈。”
三藏合掌说道:
“这是我贫僧的本家了。”
老者说道:
“老爷也姓陈?”
三藏说道:
“是,俗家也姓陈,请问刚才做的是什么斋事?”
八戒笑道:
“师父问他干嘛!”
“难道还不知道?”
“肯定是青苗斋、平安斋、了场斋之类的。”
老者说道:
“不是,不是。”
三藏又问道:
“到底是什么?”
老者说道:
“是一场预修亡斋。”
八戒笑得跌倒说道:
“公公太没眼力!”
“我们是扯谎架桥哄人的大王,你怎么拿这谎话哄我!”
“和尚难道还不知道斋事?只有个预修寄库斋、预修填还斋,哪里有个预修亡斋的?”
“你家里人又没有死的,做什么亡斋?”
行者闻言,暗喜道:
“这呆子乖了些也。”
“老公公,你是错说了,怎么叫做预修亡斋?”
那二位欠身道:
“你等取经,怎么不走正路,却蹡到我这里来?”
行者说道:
“走的是正路,只见一股水挡住,不能得渡,因闻鼓钹之声,特来造府借宿。”
老者说道:
“你们到水边,可曾见些甚么?”
行者说道:
“止见一面石碑,上书通天河三字,下书‘径过八百里亘古少人行’十字,再无别物。”
老者说道:
“再往上岸走走,好的离那碑记只有里许,有一座灵感大王庙,你不曾见?”
行者说道:
“未见,请公公说说,何为灵感?”
那两个老者一齐垂泪道:
“老爷啊!那大王:感应一方兴庙宇,威灵千里佑黎民。”
“年年庄上施甘露,岁岁村中落庆云。”
行者问道:
“施甘雨,落庆云,也是好意思,你却这等伤情烦恼,何也?”
那老者跌脚捶胸,哏了一声说道:
“老爷啊!虽则恩多还有怨,纵然慈惠却伤人。”
“只因要吃童男女,不是昭彰正直神。”
行者问道:
“要吃童男女么?”
老者说道:
“正是。”
行者问道:
“想必轮到你家了?”
老者说道:
“今年正到舍下。”
“我们这里,有百家人家居住。”
“此处属车迟国元会县所管,唤做陈家庄。”
“这大王一年一次祭赛,要一个童男,一个童女,猪羊牲醴供献他。”
“他一顿吃了,保我们风调雨顺;若不祭赛,就来降祸生灾。”
行者问道:
“你府上几位令郎?”
老者捶胸道:
“可怜!可怜!”
“说什么令郎,羞杀我等!”
“这个是我舍弟,名唤陈清,老拙叫做陈澄。”
“我今年六十三岁,他今年五十八岁,儿女上都艰难。”
“我五十岁上还没儿子,亲友们劝我纳了一妾,没奈何寻下一房,生得一女,今年才交八岁,取名唤做一秤金。”
八戒问道:
“好贵名!怎么叫做一秤金?”
老者说道:
“我因儿女艰难,修桥补路,建寺立塔,布施斋僧,有一本帐目,那里使三两,那里使五两,到生女之年,却好用过有三十斤黄金。”
“三十斤为一秤,所以唤做一秤金。”
行者问道:
“那个有儿子么?”
老者说道:
“舍弟有个儿子,也是偏出,今年七岁了,取各唤做陈关保。”
行者问道:
“为何取此名?”
老者说道:
“家下供养关圣爷爷,因在关爷之位下求得这个儿子,故名关保,我兄弟二人,年岁百二,止得这两个人种,不期轮次到我家祭赛,所以不敢不献。”
“故此父子之情,难割难舍,先与孩儿做个超生道场,故曰预修亡斋者,此也。”
三藏闻言,止不住腮边泪下道:
“这正是古人云,黄梅不落青梅落,老天偏害没儿人。”
行者笑道:
“等我再问他。”
“老公公,你府上有多大家当?”
二老说道:
“颇有些儿,水田有四五十顷,旱田有六七十顷,草场有八九十处,水黄牛有二三百头,驴马有三二十匹,猪羊鸡鹅无数。”
“舍下也有吃不着的陈粮,穿不了的衣服。”
“家财产业,也尽得数。”
行者说道:
“你这等家业,也亏你省将起来的。”
老者问道:
“怎见我省?”
行者说道:
“既有这家私,怎么舍得亲生儿女祭赛?”
“拚了五十两银子,可买一个童男;拚了一百两银子,可买一个童女,连绞缠不过二百两之数,可就留下自己儿女后代,却不是好?”
二老滴泪说道:
“老爷!你不知道,那大王甚是灵感,常来我们人家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