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叔叔说着不喝酒，但是哥哥还是找到了方法灌他，他买了些甜口的果酒，一直往吴叔叔的饮料里掺，结果一杯还没掺完，吴叔叔整个人直接歪倒在桌子上，差点把杯子打翻。
哥哥小小的欢呼了一声，赶紧拿出手机偷偷拍照。我对他这种行为很无奈，因为吴叔叔一旦酒醒了肯定要掐他耳朵，但他还是乐此不疲。
“好玩吗你，每次都灌酒。”
“好玩！”哥哥一脸兴奋，“你不觉得吴叔喝多了很可爱吗？”
“可别让他听见，”我提醒他，“不然我看你耳朵要和脑袋分家了。”
“唉，没办法，谁让这个家里我喝酒是老大，我妹是老二，吴叔只能排倒数第一。”
我听着怪怪的，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你换个词形容我不行吗？”
“哎呀都差不多啦，小妹你别在意。”他笑嘻嘻的试图蒙混过关。
我刚想再给他一脚，吴叔叔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一把握住了哥哥的手腕：“你刚刚说谁老二？”
哥哥脸都白了，他肯定没想到这次吴叔叔酒醒的这么快，刚刚说的那句话吴叔叔要是听见了，肯定又要揍他。我一只脚已经远离了战场，生怕待会打起来的时候被波及，但是吴叔叔这话一出我却愣了，再仔细看看，他的眼神还迷离着，一看就没醒酒。
哥哥大概是还没缓过神来：“没没没吴叔……我在说我妹，没说你没说你。”
吴叔叔以老花眼的姿势看了哥哥一会，最后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能不能好好说话，你独生子哪来的妹妹。”
哥哥头顶直接冒出一堆问号，我小心翼翼的挪回去，看着吴叔叔赌气似的又抓起自己的饮料喝了一大口，脸上的红晕更深了：“跟你说了别叫我老二，我看你就是装聋子。”
哥哥终于意识到吴叔叔还醉着，但也不敢刺激他，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不叫了不叫了，这次记住了。您要不上床睡一会？”
“又开始打马虎眼了是不是？”哥哥这句话似乎直接触了吴叔叔的逆鳞，他开始掰着手指头数落，“你看看你成天嘻嘻哈哈的能不能有点正形？之前炸了实验室被祁总督骂，连着我一块挨罚；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好好看着你家小孩，昨天又把我家房顶给掀了，就这样你还不够？还要再生十个？你是要组个足球队还是怎么的？”
哥哥快哭了：“吴叔，我怎么生足球队啊，我哪有那个构造。”
吴叔叔没理他，直接转向我：“嫂嫂，我就觉得他在找事。”
我和哥哥一下子愣了，我这才意识到为什么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吴叔叔怪怪的，他认错人了——他把哥哥认成了我们父亲，把我认成了母亲。
哥哥的脸色有点苍白，我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吴叔叔也没搭理我们，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你倒是生啊，你看小阳和小晚我都帮你养大了，再生十个我也能帮你，”他说着说着，脑袋一点一点的又要睡着了，“谁让你先走的，妈的，你要是还在就好了……”
吴叔叔迷迷糊糊说完最后一句，彻底歪倒在桌子上睡着了，袖口沾湿了暗红色的酱汁。哥哥小心翼翼的戳了戳他，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吴叔真是老花眼了，这都能认错人。”
“他这回应该是睡着了吧，要不把他挪到沙发上去。”我看着吴叔叔，不管再怎么保养，他的脸上还是有浅淡的皱纹，随着呼吸起伏着，提醒着我们剩下的时间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多。不知道我和哥哥对吴叔叔来说是否也是如此，也无时无刻的提醒着他物是人非，故人早已经不在了。
“还是送房间去吧，不然我怕他酒醒了会打死我。”哥哥叹气，他吴叔叔背回了他屋里，很快又回来了，陪着我一起慢吞吞的收拾桌子。
我把碗筷堆到水池里，哥哥不自觉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语气里带了些忐忑，也带了些欣喜：“我真的和爸爸长那么像啊。”
“听说是复制粘贴，”我拍拍他的肩，“之前你还说，我也特别像妈妈。”
哥哥低头洗碗，很突兀的冒了一句话：“我真的好想他们。”
我听出他的语气里带了点哭腔，不知怎的眼眶也有点发酸，“我知道，”我拍拍他的后背，“我也很想。”
哥哥心情不是很好，也可能是为了躲吴叔叔的暴打，第二天早晨饭也没吃就跑到宋长宁家去了，吴叔叔去学校之前顺路过来看了一眼：“小阳大清早的就跑出去了？”
“嗯，刚走，”我含含糊糊的说，“他可能在热恋期。”
吴叔叔一脸不信的表情，不过我看他神色如常，大概是不记得昨天晚上自己说了什么，只是皱眉：“等他回来非得好好打一顿不行，每次灌酒这是个什么坏习惯，就不能学点好。”
“谁知道呢，可能是跟吴叔叔学的吧，”我笑，“是不是因为吴叔叔年轻的时候也爱灌别人酒，让我哥给学过去了。”
“我哪有他那么皮，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被灌……”吴叔叔的话说了一半，脸色和话音一起凝滞了，沉默了一会，最后摸了摸我的头，“好好训练，我上班去了。”
我看着吴叔叔步履匆匆的背影消失在玄关处，突然觉得难过，我和哥哥那么像我们的父母，对我们来说是一种传承和幸运，但对吴叔叔来说，却更像是无时不在的折磨。
但吴叔叔到底是吴叔叔，等哥哥晚上从宋长宁家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还把哥哥教训了一顿，说以后再敢灌酒就没收他的鼠标和键盘。哥哥有宋长宁陪着，状态也比一早好多了，嬉皮笑脸的和吴叔叔打马虎眼，我窝在沙发上听他们两个斗嘴，正好手机震了震，何悠然发了条信息过来，是一张照片：“晚晚快看我做的晚饭！”
我点开那张图片看了看，锅里是一堆黑色的糊糊，完全看不出形状，是不是食物都很可疑。
“……这是什么。”
“咖喱饭啊，晚晚你看有没有大厨的雏形。”
有没有大厨的雏形我不知道，但乍一看的确是像别的东西的雏形。我斟酌着字句：“怎么说呢，一般咖喱都是黄色的，而且能看出来里面放了什么蔬菜。”
“那是传统款，我做了点改进，”他兴致勃勃地说，“我放了点可乐进去！然后蔬菜可能被我煮的有点过头，不过那都不是重点。”
“……我感觉你忽视了所有重点。”
那边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大概是他还在继续构思反驳我的话。我突然听到吴叔叔叫我：“小晚，小晚？”
“啊？”我猛的反应过来，吴叔叔和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吵完了，两人正一脸怀疑的看着我。
“叫你好几遍了。”吴叔叔在沙发上坐下。
“哦……我刚在玩手机。”
“肯定又在跟那个臭小子聊天，”哥哥依旧是愤愤不平，“吴叔，你咋不查他，没准他不是啥好人。”
“我查你的男朋友已经快累死了。”吴叔叔瞟了哥哥一眼，后者瞬间安静了。
吴叔叔从茶几上拎了一只橙子出来，在掌心摩挲着：“最近有空的话，叫何悠然过来吃顿饭。”
我一愣，忍不住再三确认了一下吴叔叔的脸色，确定没什么异样，才犹豫着说：“吴叔叔你确定吗？”
“嗯？有什么不确定的，他不是你男朋友吗？”吴叔叔虽然在和我说话，但目光却有点恍惚的落在手里的橙子上，“这么久了也不过来，相当的没有积极性。”
哥哥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又开始在旁边煽风点火：“我也觉得，没准他没安好心。”
吴叔叔没理他，把手里的橙子撕成两半分给了我和哥哥，又说：“说起男朋友这件事，你们知不知道祁幼竹订婚了？”
哥哥一脸懵的摇摇头，我举手：“我知道，我有她朋友圈，我还给她评论祝福了。”
但是我和祁幼竹的关系也仅仅止步于有朋友圈而已，祁幼竹是祁连唯一活下来的女儿，但是很早就出国了，并且已经定居，大概是不打算再回来了。
“订婚了啊？”哥哥小声嘟囔，“恭喜恭喜，咱们还用送东西吗？”
“多少送一点，她很久没回国了，你给她挑点国内的好吃的吧，小晚再给她买两件奢侈品，”
“我送的她才不要吧。”哥哥干笑了两下。
“你以我们三个人的名义送，哪来那么多话，”吴叔叔敲了一下他的头顶，“别和她计较这些。”
“哦。”哥哥嘟嘟囔囔的。
也难怪哥哥态度消极，倒不是因为他和祁幼竹不对付，而是因为两个人曾经很熟，但是阴差阳错的又成了冤家，所以才觉得尴尬。祁幼竹小的时候因为一些奇怪的事受过刺激，在灵力方面的修为一直是勉勉强强，再加上穷奇的暴走让她失去了父亲和两个弟弟，她从此打定主意和灵力撇清关系，出国留学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而就在她出国没多久，哥哥修血祭禁咒的事爆了出来，祁幼竹一直都对这种禁咒深恶痛绝，再加上她也多次受到过灵力的伤害，所以应该是和哥哥大吵了一架，后来就断了联系。其实他们两个人小时候关系很好，甚至祁连还提出要给两个人结娃娃亲的想法，还好这事没成，否则两个人肯定更尴尬。
吴叔叔看哥哥态度消极，换了个让他开心点的话题：“你再和江瞳确定一下她的车票时间，到了以后一起吃顿饭。”
“好，”哥哥振奋了一点，“她还在抢票，说是确定了以后再告诉我。”
“行，”吴叔叔点点头，又对我说，“你也和何悠然说一声，定下来了直接在学校找我。”
“不对啊吴叔，小妹这才刚谈恋爱，又不是结婚见家长，叫他过来吃饭干嘛。”哥哥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吴叔叔瞟了他一眼：“在非家主属地范围内长期居住，还住了那么久，于公于私都该来请他做客，那些待客礼仪我白教你了。”
哥哥瞬间矮了半截，缩回沙发上嚼橙子。
“你男朋友来不来吃饭？”吴叔叔又问哥哥，“抽空问问。”
哥哥差点被橙子噎到：“他他他不是我男朋友。”
吴叔叔嫌弃的白了他一眼：“行吧，他也不着急，你可以先把江瞳的事好好准备准备。”
一提起哥哥的新学生他就紧张：“吴叔，你快帮我看看我的翻转空间，我怕我有哪里没建好。”
“我这几天每天都去看，没事的，”吴叔叔说，“明天她来了以后你去接她吧，我待会把她住的地方的地址发给你。”
“吴叔你不陪我去吗？”哥哥可怜巴巴的。
“我上午有课。”
他又来求我：“小妹。”
“我有训练。”
哥哥没辙了，看来对明天非常紧张，又使劲啃橙子。
“别紧张，你那么帅，哪有小姑娘不喜欢你，”吴叔叔笑了笑，“我和小晚会在江瞳家里等你。”
“好吧。”哥哥叹了口气，低头使劲扯了扯橙子皮，最后又去看自己的翻转空间了，大概是想转移一下注意力。吴叔叔大概还有事，拎了包就准备离开，我叫住了他，犹豫再三还是问：“吴叔叔，你怎么对何悠然这么放心啊。”
吴叔叔一愣，无奈的笑笑：“你是想让我和你哥一样反应？”
“不不不，”我赶紧拒绝，“我就是觉得你之前那么谨慎，现在怎么开的全是绿灯。”
吴叔叔挽着外套，在原地站着沉默了一会：“可能我和他有缘吧，第一眼看这孩子，就觉得挺喜欢的。”
“……哦。”我小声的回了一句。心想这也不对啊，明明之前在学校他们见了那么多次面，吴叔叔一直对他不温不火的，但态度莫名其妙的在何悠然上次来家里送饭以后变得非常热切。
“带他来吧，”吴叔叔摸了摸我的头顶，“你能遇到喜欢的人我很高兴，不会这么草木皆兵的。”
江瞳第二天上午就到了青城，哥哥从大清早起来就开始紧张，一会钻进翻转空间查看，一会去衣帽间换衣服，最后宋长宁顺道过来送了点吃的他才冷静下来。
哥哥站在玄关看宋长宁换衣服，一脸的不乐意，一边啃饼干一边问：“你为什么不去。”
“我上午要上班，而且我也毕竟不是灵士，”宋长宁有点无奈，还是摸了摸哥哥的头，“别太紧张，你能做好的。”
“切，我当然行了，我这么厉害。”
但实际上哥哥被吴叔叔派去接人的时候还是紧张，我听到他那辆招摇的过分的黄色跑车从车库里开上来的时候，里面一片震耳欲聋的歌声，就知道他肯定在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江瞳回来的时候满脸通红，浑身不自在，大概是哥哥的跑车吸引了太多目光，又是一顿鞠躬：“吴老师好，向老师好。”
吴叔叔在我们家两条街区外安排了栋别墅给她住，里面的摆设和用品也已经提前准备好了。这天天气很好，我和吴叔叔在她新家的客厅里面等着，她只带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比我上次见到的时候似乎又更瘦了点。
“平安到了就好，不用这么多鞠躬，”吴叔叔从沙发上站起来，笑着说。
“集训以外也不用叫我老师，”我也说，“咱俩也差不多大，叫我姐姐就行。”
她小声道了谢，脸颊依旧是红红的。哥哥帮她拎着行李，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了，比平时正经多了，说话都带了几分沉稳：“以后你住这就行，我待会给你父亲说一声，有什么事直接打我的电话。”
江瞳一脸茫然：“老师这不是您家里吗？”
“不是，我家在两条街外，这是吴叔叔给你准备的。”
她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对吴叔叔说：“吴老师您太破费了……这么大的房子……”
“不大，我特意挑了个最小的。”吴叔叔笑眯眯的说。
“……”
中午吃饭的时候吴叔叔特意很贴心的定了一家比较亲民的餐厅，估计是怕江瞳更不好意思，江瞳是个很机灵的人，大概是之前辗转在不同老师之间学习锻炼出来的，虽然她还年轻，还没什么经验，但是能看出来是个很有前途的人。我看着她和吴叔叔努力聊天试图跟上节奏的样子，总让我想起吴叔叔第一次带我出去开会的时候。
吴叔叔下午还有事，吃过饭就先回去了，哥哥拿了符咒给整栋房子下了初步的防御符咒，浅浅的淡蓝色灵力弥漫在空气中。江瞳站在我身边，语气充满羡慕：“老师真的好厉害，怪不得大家都说他是天才。”
我倒是听多了别人叫哥哥疯子、杀人犯或者其他更难听的，但却没听过有人这么真心实意的夸过他。我勉强笑了笑：“天才也有伤仲永的可能性。好好学习，有一天你也会变得很厉害的。”
她点头：“向老师您放心，我会努力的。我家不是什么大家族，爸爸还不争气，我自己一定得上进才行。”
她虽然瘦削，但是脊背挺的笔直，眼睛也是亮晶晶的。我不意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惊讶了一瞬还是忍不住笑了：“说话倒像个小大人似的，很懂事。”
她的脸几乎是一瞬间又红了，像一只煮熟的虾：“向老师您言重了。”
“叫姐姐就行。”我笑着纠正她。
“我看了你的课程表，理论课每天都有，实践课隔一天一次，只有周日休息，”我说，“是你自己要求把课排的那么满的吗？”
“嗯，老师之前帮我排了三种课表，问我想要哪个，我就选了课最多的那个，”她点点头，“我觉得我落下的功课太多了。”
“其实你灵力挺好的，”我中肯的说，“你才十五岁，已经二级了，算是很有天赋的。”
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但是老师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四级了……”
“你不能跟他比，你看几百年才出一个他这样的，”我有点无奈，哥哥是天才加血咒，历史上这样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没想到她对自己要求那么高，“虽然有上进心是好事，但是也别努力过头，把自己累坏了。”
“谢谢向老……向姐姐。”她赶紧改口，不好意思的笑笑。
“你来我也没给你准备什么东西，”我说，又自己在心里补了一句，最近光谈恋爱了。“一开始的课不会很难，等你在这边适应好了，我陪你去逛街买件衣服吧，也到了换季的时候了。”
她连连摆手：“您太客气了，这么大的房子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还要买衣服……”
“房子是吴叔叔给你准备的，不能算在我头上，”我笑笑，“你先好好训练，有空的话我开车来接你逛街。”
她又是一阵鞠躬：“谢谢向姐姐。”
哥哥布完了符咒，又叮嘱了几句才和我一起离开了。他一上车就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瘫在副驾驶座上：“累死我了。小妹我表现好吗？有没有太紧张？”
“表现得简直完美，向老师。”我笑着说，“我看你已经有小粉丝了。”
“那就好，我还担心些有的没的，”哥哥叹了口气，“这可是我第一个学生，我得好好教她才行。”
我瞟了一眼哥哥，他缩在座位上又开始备课，一脸认真的表情，噘着嘴在平板上记着什么东西，哥哥虽然平时吊儿郎当的，但一遇到正经事他比谁都上心，更何况他是真的很看重这个来之不易的学生。哥哥注意到我的目光，一脸疑惑：“小妹你看啥呢。”
“看我哥真帅。”我随口回了一句。
他一脸骄傲，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有个浅浅的笑窝，好看极了：“还是我妹了解我！”
“备你的课吧。”我忍不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