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止整个人扑到城墙上,抻着脖子看向远处,看清来人后激动的差点哭了出来!
难道小王八蛋是算准了时间,才跳下去救人的?
“尉迟墨轩?!”
逸亲王注意力原本都在城内和炎苏的身上,此番回身去看,被震惊的晃了晃身体,扶着钟吾琅琦的肩膀才堪堪站住。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是去……?”
原本在队伍最后面的辛家军纷纷转身,看着不断逼近的大军不由得缓缓后退。
直到撞到了身后的人,退无可退才不得不停下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逸亲王殿下。”
尉迟墨轩轻扽马缰,骏马缓缓的向前走了两步。
他低眉扫了眼不断后退的辛家军冷嗤一声,转而去看站在辇车上瞪着自己的夏沐川。
“本将奉旨追截辛朝海,幸不辱命刚好追上,不在这里又该在哪里?”
说完玩味的看了眼辛朝海,又看着夏沐川笑道:“向圣上提议,要本将率大军追截的,不正是殿下您吗?”
“王爷?他是什么意思?”
辛朝海侧身而站,一会儿看眼城门,一会儿又看眼尉迟墨轩。听到这话,一时之间有些摸不到头脑。
“还能是什么意思?”
逸亲王看也不看辛朝海,冷声道:“自然是调虎离山的意思!”
只是这虎怎么又回来了?
原本钟吾琅琦是计划让辛朝海算着时间,再假传一份大败的战报,让朝廷再派大军到北疆支援,趁着京都兵力不足,一举逼宫。
可炎苏没死,那就一定会传消息回京说明辛家军叛变之事,这样一来就更省事了。
正好皇帝信了逸亲王是武曲星,便由他去向皇上建议,让尉迟墨轩带着由尉迟军、左右龙武卫、左卫、左领军卫、左金吾卫组成的十四万大军去拦截辛朝海。
只是国公爷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大军刚出发没两日,军中竟有大量兵将腹泻、呕吐,不得已在原地休整了一日半。
等到再动身,不久又遇上了一身乞丐装扮的炎苏等人,互相一对信息,尉迟墨轩立即决定一刻不停的回护京都。
此刻十四万大军呈圆弧形展开,将辛家军围在了城墙之下。
“我的好堂舅,您来的刚刚好!”
趁着身前的敌人分神,炎苏猛挥了两下三叉戟,然后将铁棍重重的敲在地上,拄着喘息片刻,高声笑道:“早一刻我便逞不成威风,若是晚一刻没准我就去见了阎王。”
“好外甥,你且好生歇着!接下来便看着舅舅如何擒下这些乱臣贼子!”
呜~呜~呜~
冲锋的号角再次传遍整个京都。
咚咚咚!咚咚咚!
将士们甩着膀子擂动战鼓,旌旗被高高的举起,在寒风中舞动。
号角声、战鼓声,声声不绝。
两军的人数虽是相当,尉迟军的气势却是高了许多。
对峙的两军在京都城外厮杀了起来。
暴雨般的箭矢飞掠着穿透战甲军衣,飞溅的血污在空中抛洒,士兵的头颅滚落在地,不散的英魂似乎还在阴霾密布的空中嘶吼。
利箭从将士们的耳畔呼啸而过,刀剑交击,惨叫声四起,血肉横飞。
空气中飘散着越来越浓重的血腥气,天空中尘沙飞扬,地面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炎苏依旧紧贴着城门而站,此刻辛家军已经顾不上围剿他了,只是偶尔冲过来一两个送死的。
他踢踢脚边的尸体向左右望去,左边的士兵右臂上插着一支箭,却用不熟练的左手死命地砍着,面目狰狞。
右边的小将杀红了眼,大声的吼叫,嘴角甚至流出血来。
“抛绳子!”
两根麻绳从城墙上顺了下来,程鸿顺、辛止、锦风、锦皓抓着绳索相继来到城下。
辛止看了炎苏一眼,快速奔向刚才念云站着的地方,一边击杀叛军,一边在地面寻找炎苏的佩剑。
“啊!找到了!”
他拾起长剑迅速回到炎苏身边,将长剑扔了过去,“给你,会跳墙的王八蛋!”
“夫君!”
念云看到程鸿顺,即刻从炎苏的背上下来,向着来人扑去。
“嘿嘿,谢谢阿止。”
炎苏咧着嘴笑了起来,接过佩剑,继而把手中的三叉戟丢还给它原本的主人,“你这兵器不够结实,头儿都有点弯了!”
“多谢主子,护我妻儿!”
程鸿顺把念云护在身后,朝着炎苏深深一拜。
“大可不必,她肚子里的,可是阿止的弟弟!”
“走!我们去杀了辛朝海!”
炎苏没了念云这个累赘,提起长剑迅速冲进战场,向着辛朝海的方向逼近,不多时便站到了他的面前!
辛止略微迟疑了一瞬,也提剑跟上。
“老贼,还不把脖子伸过来受死!”
战场上浓重的血气早就刺激得炎苏兴奋不已,这么多的兵将,他也不在乎红色的眼瞳会不会惹来麻烦了,谁还不行杀红眼呢?
“狂妄小儿!老夫今日便教训教训你!”
辛朝海此刻仍骑在马上,他刚刚已经见识过了炎苏的勇猛,不敢大意,高举兵刃勒紧了马缰,战马一声嘶鸣前蹄高高的扬起,对着炎苏便踩踏了下来。
“炎苏!”
辛止见状大喊一声,眼里有些担忧,却是后退了一步。
他不担心炎苏的安危,而是担心某人狂性大发,干出什么日后不好解释的蠢事!
“老匹夫,受死吧!”
炎苏对着高抬的马蹄丝毫不退,眼里闪过一抹兴奋,将长剑一把插进身旁的土地里,上前一步双臂高举。
战马没有落下,而是保持着倾斜直立的姿势不断痛苦的嘶鸣。
辛朝海险些就要滑下马背,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满脸的震惊,“你!你!你!这怎么可能?”
炎苏双手精准的抓住了下落的马蹄,战马竟是再也落不下半分。
随着他的一声大喝,连人带马被一起甩飞了出去!
这一场景使得战场上原本胶着的战事瞬间有了变化。
尉迟军士气大增,鼓点越敲越快,甚至有人开始大喊:“战神护佑,此战必胜!”
兴奋的喊声很快连成一片。
另一边则是主帅重伤,辛家军难免生出了怯意。
两方拼杀渐渐的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噗!”
辛朝海被摔的眼冒金星,接连吐了几口鲜血,强撑着才爬了起来,身前却走来两人——辛止和炎苏。
炎苏转着手里的长剑,嘴角上扬,笑的有几分邪气,再加上他满身的鲜血,妖异的红瞳,看上去十分的骇人。
辛止面若冰霜,直直的盯着辛朝海,等来到近前,眼里闪过一抹不忍,最终还是被仇恨掩盖。
“阿止,用我动手吗?”
炎苏把长剑挽出了花,转的飞快,掠起道道寒光。
“不必!”
可能是嫌他碍事,辛止轻轻的推了炎苏一把,举起长剑指着刚刚站稳的老将,“辛朝海,来吧!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哈哈哈!好!让为父看看你的功夫长进了多少?”
说完提剑便上,曾经的父子二人缠斗在一处。不多时,辛朝海兵刃脱手,败下阵来。
他看了眼辛止,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老夫终究是养虎为患,动手吧!”
辛止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父亲,母亲,孩儿给你们报仇了!
握着长剑的手向后稍稍撤了一些,便要发力杀了眼前这个既有养育之恩,又有血海深仇的老将。
“三弟不可!”
辛瑞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一把扑跪到辛止身边,挡在辛朝海身前,“父亲纵然千错万错,你也叫了他二十余年的父亲,你怎么能动手弑父?”
“你怎么会在这儿?”
炎苏大吃一惊!
不是交代绑结实看好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其实倒也不怪旁人,辛瑞确实被五花大绑扔在帐中,只是无人看管罢了。毕竟全军将士,连颠勺的都上了战场。
可辛瑞是武将,也算得上勇猛,挣脱不过是时间问题。逃脱之后他进不去城,便从北郊一路跑到了南郊。
听见辛瑞的话,辛止冷笑一声,抬腿便将拦在中间的人踹开。
“滚开!他害的我家破人亡,我不亲手杀了他才是枉为人子!”
辛朝海已经准备好了赴死,却被这一变故惊的说不出话来,再开口声音都是抖的。
“二郎!你怎么在这里?天麟呢?”
怎么会这样?他特意送儿孙离开就是以防万一,可二郎怎么会在这里?
“天麟?天麟自然在我们手上!”
辛止见他一脸担心惊惧,随口乱说。
其实倒也不算胡说,他答应了辛瑞要养大天麟,也算是在他手上了。
“父亲,父亲,您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辛瑞被踹的摔了个四脚朝天,也不再站起来,坐在地上看着辛朝海。
他不能理解,父亲既然这般在乎子孙,为何还要做这等带着全家一起送死的勾当!?
“你个蠢货!怎么会被抓住的?”
辛朝海听见这般问题,身形又晃了几晃,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蠢笨的儿子?不由得一声长叹!
“为父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天麟!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东西!?”
数年前,钟吾琅琦几次去信游说——辛家后继无人,若是太子继位,辛瑞必无出头之日。就算养子堪用,那辛瑞也是仰人鼻息。
这话直接戳到了辛朝海的心上!自己的儿子怎么能仰仗着程鸿帆的儿子?
但若是他支持旁的王爷,事成那便是从龙之功,即使辛瑞自己没什么本事,有了祖荫那也是世袭的公爵。
辛朝海几次就被说动了,同意在暗中相帮,那来自胡塞的毒药,就是他帮着找来的。
谁做皇帝对于辛家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辛止观察了辛朝海一会儿,只见他的脸色瞬息万变,顷刻间不知想了多少东西。
又看了看坐在地上的二哥,突然便把长剑搭在了辛瑞的脖子上。
“老匹夫,回答我两个问题,我便保你儿孙一命!”
“你?”
辛朝海先是震惊,随后又大笑起来,笑了一会才摇着头冷笑道:
“今日王爷事成,你便是一缕亡魂!王爷事败,你又有何本事保得下老夫的儿孙。”
辛止没答话,只是看了眼一旁站着的炎苏,意思很是明显——我不行,但是这个行。
辛朝海敛了笑容沉吟片刻,辛止向来重情义,若是钟吾炎苏愿意求情,没准真的能留下儿孙性命。
“那你便问吧!”
辛止反握长剑,上前一步伸手抓着他的衣领将人一把拽到身前。
“我父亲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你竟要那般害他?”
他的声音低沉,字字带着控诉!
辛朝海没什么表情,只是皱眉想了一下,因为什么呢?还能因为什么呢?
“呵!你说程鸿帆?既生瑜何生亮,还需要什么旁的理由?”
辛止听见他这般理所应当的口气,呼出了一口浊气,微微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当真是心胸狭隘的小人!
接着咬牙切齿的问了第二个问题,这才是他最为疑惑的,“那我呢?你好歹养了我这么多年?弄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此话怎讲?”
辛朝海听完倒是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随后抬手指了指炎苏。
“在你和这个人搅和在一起之前,老夫可从没想过要杀你!”
“还在胡言!那石昊屡次在战场上害我,难道不是你授意指使?”
辛朝海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信不信随你,此时我还骗你作甚?那时不过是不想你光芒太盛,挡了我儿的路罢了!”
“可并没想要你的命,不然你怎能活到现在?”
炎苏算是听明白了。
这老匹夫只想要个鞠躬尽瘁的马前卒,可以冲锋陷阵,但是不能大放异彩,不然便要打压。
他上前两步站到辛止身边,大声笑道:“哈哈哈哈哈!阿止挡这个夯货的路?就是给他一条光明大路他都能跑丢了!还用得着别人挡?”
“阿止动手吧!别再与他废话了!”
辛止点了点头。
“弟弟不可……”
噗呲!
长剑伴随着辛瑞的叫声,洞穿了辛朝海的身体,也斩断了辛止心里的仇恨。
长剑被拔出的时候,握剑的手有些颤抖。
辛止看着倒在血泊里的老人,过往的情景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最后崩裂成了红色的碎片,变得越来越模糊。
眼泪一滴滴的流了下来,“父亲,一路走好!我们两家的仇恨就此一笔勾销了!”
这一声道别轻的几若蚊蝇。
“走吧!”
辛止抬手抹了把眼泪,扫了眼呆若木鸡的二哥什么也没说,转身拉过炎苏继续投入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