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炎苏请缨前往皖州，也并非全然为了美人。
这大昭有大昭的生存法则，小公爷的名头再好用总归是仗势欺人的，并不长久。
要想在这儿活的滋润，还得自己出人头地才行。且看那老皇帝和太子的做派，明显是对自己有某种期待的。
这次治疫对旁人来说可能是九死一生，对自己来说，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功劳。
血族对人类的疾病都是免疫的！虽说现下是人类的身体，但是自己肯定是死不了的，没准还可以替太医试药！
至于那些乌合之众，完全不值得一提。
此去皖南，因为换了主将，这调配的人马也大有不同，不过区区山匪，老皇帝派了重骑兵二百，轻骑兵三百，弓箭手五百，步兵两千！
此外，副将、都尉、司马一应俱全，都是精挑细选的良将。
这简直可以去打小规模的战役了。
原本定了的四名太医不变，再又加上个福程，老太医欲哭无泪，只希望小公爷的祖宗在庇佑他的时候，顺便把自己也捎上。
赈灾物资、各种草药更是准备了数十车，足可见大昭之富庶。
炎苏别的没有要求，只是指明了要程鸿顺做自己的副将，老皇帝自然没有不允的。
锦风和昏迷不醒的大少爷各归各位之后，便被安进了前往皖南的队伍之中，充做个骑兵。
锦皓随身伺候，王勇被安排去监视恭亲王府，尤其是那个周侧妃，有用没用暂且不知，先查了再说。
绍云和念云看家。
忆寒院的主屋内，绍云和念云在给炎苏收拾行装，虽说一切从简，可二人却是越收拾越多。
炎苏沐浴之后，穿着里衣，披了件金丝滚绣的大红锦袍在院子里纳凉，玉桌上摆着一碟玉露麻团，一碟梅花酥，还有一壶鲜血。
“主子，属下回来的时候看见辛少将军在府外徘徊。也不知道待了多久了。”
锦皓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拎着好些糕饼果脯，炎苏最近特别喜欢吃甜的东西，准备给他带着路上吃。
“……”
“既不进来，不必管他。”
最终一个不曾进去，一个不曾出去。
次日卯正时分，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
“祝钟吾小将军马到功成！”
“你们一定要平安归来！”
“愿小公爷驱除时疫，还百姓安宁！”
……
京都城扶阳门的城门外站满了百姓，一夜之间，几乎家家户户都知道今日皇帝最宝贝的小公爷要去皖州赈灾平祸，也知此去凶险。
这皖州府距京都虽说隔着千余里的路程，可万一疫情失控，京都城也未必铁桶一块。
因此百姓们自发前来送行，希望小公爷马到功成，解了皖州之危难。
此去皖州兵将的家眷更是跟着队伍，亦步亦趋，纵使心有万般不舍，也只能祈祷自家夫婿或者儿郎可以活着回来。
城墙之上，皇帝亲临，频频挥手目送一队人马出城，满朝文武皆跟随在老皇帝身后。
辛止贴着城墙根儿站着，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这个疯子是不是做事从来不过脑子？还是说他根本没有脑子？
自己的剑锋再偏上一点可就捅死他了，他作甚还要换了二哥去送死？
昨夜本想去道谢，可转念一想不对啊，凭什么谢他？他手段那般下作的害了念乔，还羞辱强迫自己，凭什么谢他？
娘的！疯子！
少年将军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的千里良驹之上，身穿精钢混金明光甲，手里拿着一柄长枪，对着老皇帝挥手拜别，同时大声说道：
“外祖父宽心，最多两个月，待荡平皖州匪寇，平定时疫之祸端，孙儿一定平安归来！”
三千余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时疫紧迫，可正常行军怕要十几日才能到，指不定还要死上多少人。
炎苏本是不在意这些的，不过既然自己想要立功，那就要做出成绩。
既要尽快平定疫情，又要减少将士的伤亡！剿灭几伙土匪，根本算不得什么，不让他们死在疫情之下才是最重要的。
“停！让将士们都站的近些，我有话要说！”
出城没走多远，炎苏就让队伍停了下来，自己站在一个半人高的土坡之上，对着众人高声说道：
“将士们，我现在要带三百人，快马加鞭，日夜不停地赶去皖州，我知尔等都是我大昭最忠诚的勇士！”
“但此去极为凶险，九死一生。然，我保证为国捐躯的一定厚待你们的家人，保他们往后富贵无忧！活下来的日后都是我的弟兄！”
“我钟吾炎苏对天发誓，说到做到！现在，愿与我同行的勇士们自行出列！”
“什么？”
“自愿的吗？”
“我去！富贵险中求！怕他个劳什子？”
“就是，死了也不亏！”
“我也去，小公爷都去了，我怕什么？”
“我跟着您去！”
……
队伍里短暂的混乱，议论之后，陆续有人站了出来。
一个、
两个、
……
十个、
一百个、
……
最后站出来了四百余人，其中自然包括锦风。
炎苏十分满意这个结果，其中三百人换上了轻骑兵的马匹。剩下的则替换掉原来押解物资的将士。
炎苏带着着三百先行部队，拉着五位太医，几十车的物资草药，先行上路，最大程度的压缩了路上耽搁的时间。
剩下的兵将则由程鸿顺全权负责，也不必着急赶路，争取大部队到达皖州的时候，时疫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这样才能保住大部分人的命，不然难保不和皖州府兵一般，都死在时疫之下。
“程副将，尔等从京都一路扫荡到皖州，经过的山头，但凡有山贼流寇全都端掉。不接受招安负隅顽抗的不论男女老幼，一个不留全部剿杀！”
炎苏骑在马上，临出发前对着程鸿顺大声下达指令，确保在场将士都听得清清楚楚。
“是，末将明白！”
第七日日落时分，炎苏一行人就到了皖州城外，却并未进去！
“在城外安营扎寨！”
炎苏在城外看了一圈，找了个空旷的地方，让大家先行落脚。城门上的守军各个戴着面巾，一个个离的老远。
远远的看见炎苏一队人马，起初吓了一跳，等人到了近处一看，竟然是大昭的将领，心下喜悦，赶紧去向高刺史汇报。
这高刺史年近四十，又矮又胖，这两日也开始上吐下泻，身上渐渐泛起红斑，独自待在府内，也不再外出，已经准备等死了。
“刺史！城外来了一队将士！看上去有三四百人，几十车的东西！”
进来报告的府兵话还没说完，就发现高刺史的脖子上的红斑，不由得后退一步，“您也……？”
“什么？朝廷的人这么快便到了！？”
高刺史嗖的站了起来，喜出望外，随后又冲着来人摆了摆手，“你且离我远些，待我换了衣服，就去迎接。”
“……”
那府兵不成想连刺史也……
城外这边刚刚扎好营帐，城门就被打开了，却是只有一个矮胖男人独自走了出来，正是高刺史。
“在下皖州刺史高斌，敢问哪位将军是京中派来了指挥使？”
高大人也不上前，远远地便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此时天已经黑了，也看不真切他的样子。
炎苏看了看站的远远的，独自一人前来的刺史。料想他必是也感染了这肆虐的时疫，不想连累旁人。
“主子，不可！”
眼见炎苏竟然要独自前往，锦皓一把将人拉住，“太危险了，您还是远远的说吧！”
“无碍，你立刻让人在那边再另外搭个营帐。”
炎苏指着城门的另外一边，和现在安营的地方相对，中间却隔着挺远。随后便独自向高刺史走去。
“在下钟吾炎苏，此行的指挥使！”
“钟吾炎苏？圣上的外孙？”
高刺史吓了一跳，看着向自己走近的少年，不由得后退几步。心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小公爷莫要再上前了，下官不慎染了时疫，还是远远的向您说明情况吧。”
“无碍！”
炎苏快走两步，高刺史还没反应过来，炎苏已经抓住了他的胳膊。
“高大人，你脖子上，也是时疫引起的吗？”
“正是！”
高斌见已经如此，便跟炎苏说了这时疫的症状。
一旦接触了病患，大概率就会传染。
起初是呕吐腹泻，接下来会发热全身起红疹，再有个一两日疹子流脓全身奇痛无比，然后人就没了。
“高大人可是接触了哪个病人？”
“下官？”
高大人叹了口气，想了一会，“我并未直接接触发病之人，但是有些人接触之后，先我两日发病。”
“发病后一个活下来的都没有吗？”
炎苏伸手拨开高大人的衣领，仔细的看他脖子上的红斑。
“无一幸存。有时疫的五个县情况都差不多，现今大门紧闭。可这官兵估计都已经死了一半，再治不好，只怕要压不住百姓逃窜了。”
说完又深深的叹了口气，眉宇间带了哀色，显然是想到自己也将要命不久矣。
“你们？不进城吗？”
高大人看了看不远处驻扎的军营，还有诸多物资，难道不是来赈灾的吗？
“先不进，我是来救你们的，不是带他们来找死的！”
炎苏说的直白，说着还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大人，介意放点血吗？”
不等高刺史反应过来，炎苏已经拉起他的胳膊轻轻的划了一刀。血瞬间流了满手。
“小公爷这是何意？”
高刺史吓了一跳，抽回手紧紧按住伤口。
“你这感染了时疫的血，自然有用。太医们会尽快研究出药方驱除时疫。你且回去交代一声，然后就来这儿给太医试药吧。没准能捡回一条命！”
炎苏说完指了指那个让锦皓新搭的帐篷，顺便舔了舔手上沾着的血。
这样应该就算是感染了吧？
高刺史了悟，这是想研究出药方，再进城。自己就是他们研究的对象，可是这小公爷……？
炎苏让所有人都在主帐那边，只有他和高刺史单独在另外一边，吃食也是放在帐外，再自行去拿。
……
炎苏离京后的第二十五天。
“公子，您肚子上的伤刚好利索，您可少练一会儿吧！”
子墨手里抱着件深蓝色的锦袍，愁眉苦脸的看着在自己小院儿里练剑的辛止，不住的劝他。
辛止正练的酣畅，突然发觉有人从身后袭来，迅速侧身闪过，随后马上转身，手中的长剑翻转，向来人刺去。
那人急忙向后一跃，堪堪避过长剑。
眼前一身黑衣的女子，正是绍云。
“公子小心，你……”
子墨话没说完，就被锦皓一掌劈晕，
竟然来了两个人！
“你们又要做什么？”
辛止剑眉蹙到一起，举剑对着绍云，还得提防着边上的锦皓。
那个疯子远在皖州，怎么还能作妖？
“少将军别这么紧张。主子那么宝贝您，我们是不可能伤害您的。就是来给您捎个话。”
绍云巧笑嫣然，一边说话一边用两指夹着长剑，压了下去。与此同时打量着辛止的院子。
这是一个简陋的小院，偏居一隅。简简单单的，只一个主屋，两间厢房。
院子里更是干净，厢房边上，贴着院墙有一个石桌四个石凳，再边上是一个兵器架。
作为一个公爵府的公子，这未免也太小太寒酸了点。还是护国公府已经穷到这个份儿上了。
“啧啧啧，您这院子也太偏了，您知道我们找了多久吗？”
“什么话，说完快滚！”
辛止一直盯着绍云，跟着她转，时不时的用余光瞄下另一个。
“就是主人说……”
绍云贴近了辛止一点，似乎想要耳语一般，辛止站着不动，脸色不虞皱眉听着，也没有阻止她的靠近。
绍云看似要传话，却突然翻手将一把粉末扬了辛止满头满脸，“他想你了，让我二人带你回去！得罪了！”
“你们！”
辛止摇了摇头，却已经站不稳了，意识也逐渐消散，娘的！又被疯子算计了！
锦皓见事成，一把接住辛止，冲着绍云比了比拇指，又指了指地上的子墨。
“给他来个好东西，保管美美的睡上一天！”
绍云从腰间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一颗黑色的大药丸，捏碎了直接塞进子墨的嘴里，然后把他拖进了厢房。
锦皓背上辛止，绍云给他断后，二人快速的消失在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