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不上下其手，十九岁不懂接吻，二十岁只敢印在眉心，就像神甫亲吻教徒，错把“我爱你”说成了“阿门”。——木心
…………………………
教堂的门口，她在默默地等待。
雪花在圣三一的天空中飘荡，六边形的小晶片在半空中舞动着不可预测的轨迹，终点却是在女孩的手心，在她的温度里，尖锐的棱角慢慢变得模糊，消失。
她微微抬起头，呼出的暖流缓缓上升，和雪花相遇，世界在她的目光里下着雪，莹蓝色的眸子装着目光所及的万物，教堂，街道，远山，世界一片洁白，就像是身处圣堂之中，纯净的美感让她感到安心，回敬这场雪一个迷人的微笑。
她头顶灵动的耳朵不时抖动一下，抖落上面的细雪。老师答应了她，十二月的尾巴，要和她一起度过，这是两人的约定。
她此前心无旁骛地祷告，期待这一天的到来，期待能在冬天的日落画上一个美妙的句号，祈祷老师的每一天都能平安无事，也乞求神明能原谅自己独占了老师的一天。
呵呵，神明当然会原谅她，毕竟……即将和她约会的，就是她所信奉的那个神明。
修女会的姐妹们看见她在教堂的长椅上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却时不时微微扬起嘴角，这样的信号不言而喻，她们也心领神会地莞尔。
忽然，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过头，脸蛋却被手指戳出一个酒窝。
“早上好，玛丽！”
“啊，老师！”她的耳朵一下子立了起来，“早安，祝您今天也拥有平安的一天。”
“会的！”尘心微微一笑，“毕竟有个温柔善良的孩子为我祈祷。”
女孩的脸上泛起了一点红晕，把脸稍稍埋进了围巾里。她的眼睛是那么的迷人，眉眼似玫瑰一样的魅惑，眼眸却是碧水一样的干净澄澈，一旦笑起来，魅惑和纯洁的吸引力就都会被释放。
尘心很喜欢看她的笑，或者说尘心喜欢看到所有学生的笑容。
“说起来，老师的工作完成了吗，明明最近都很忙，今天却来得格外的早呢。”
“啊，年底的事情确实是很多。”尘心看了看手机，“不过前几天加班加点，算是完成了，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如果因为我而耽误了老师的工作，会给老师添麻烦的吧。”
“呵呵，果然像是玛丽说出来的话。”尘心抬起手摸了摸女孩的头顶，女孩的耳朵顺从地耷拉着，“没关系，既然答应了你的请求，那就要遵守约定。”
“嗯……谢谢老师……”
“走吧，今天还有很多时间。”
他看向街道，在计划着等会要走的路线，而一旁的少女看着他的侧脸，雪花在两人之间飘落，成为一组素雅又干净的滤镜。
女孩习惯性地双手相扣，感谢神明赐给她这一天的日出，心中的欣喜却也藏不住地浮现在脸上。
非常期待今天会是怎样的一天呢。
然而几十分钟后……
路边的咖啡店，透过窗都几乎看不见街道了，冬季的寒风展示了不温柔的一面，把云层里藏着的大雪全都晃了下来，一个小时不到，飞舞的雪幕就遮挡了人们的视线。
哎，明明是和老师在一起的一天……
女孩坐在老师对面，看向窗外彻底变成白色的世界，眼眸上方的眉眼安静地垂着，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看她耷拉着的耳朵，却还是能看出她内心的沮丧。
“看起来……下雪了。”看见女孩的神情，尘心自然是明白了，“说起来，冬天应该是一年四季里最浪漫的季节吧，玛丽喜欢冬天吗？”
“冬天吗……”女孩转过头，“老师为什么说冬天浪漫呢？”
“寒冷的冬季，却是爱情绽放的季节。在冬日交响曲的天籁之音下，情侣们相依相偎，走在银装素裹的世界中。温暖的手套牵起了温暖的心，坚实的臂膀为彼此的孤单做遮挡。爱情就如同这座雪后的城市，宁静而美好，温暖而浪漫。”
尘心偏头看向窗外，黑色瞳孔里下着飘零的雪花，浅浅地笑了：“而且走在雪中，踩在软绵绵的雪地上，发出沙沙的响声。阳光在雪地上闪烁，这个世界就像被天使撒下的一粒粒闪亮的钻石，美丽而耀眼。”
女孩稍稍一愣，微红着脸笑了一下。所以说喜欢和老师在一起啊，和他一块的时候，总能把烦恼忘记。
服务员送来了咖啡，用牛奶在深色的液面上画出漂亮的拉花，温暖的气流带着咖啡独有的微苦香味沁入空气，闻到这个气味，女孩的耳朵微微抖动了一下，她双手捧起杯子，温暖自己的双手。
她抬头看了一眼尘心，从咖啡杯的蒸汽里看他有一种朦胧的感觉，能看见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有一种她所期盼的柔情。
尘心在看着店里不远处的一角，女孩随他的眼神看去，那是一把挂在墙上的吉他，旁边就是咖啡厅的唱台，麦克风正孤独地立在那里。
“有一段时间没有弹过了。”
“欸？”
尘心回过头，正好看见女孩也看着那里，这时女孩也回过头，和他对上了眼神，但马上又把眼神躲开了。他轻轻笑了笑，起身走向了唱台。
尘心把吉他轻轻地取下，脱下自己的大衣，穿着一件宽松的灰白色卫衣，坐在了高脚凳上，把麦克风拉到自己的面前，将吉他放在自己搭在椅子支架的右腿上。
他调整好吉他的音弦，手指轻轻拨动，缓缓开口唱道：
『宁静的夜晚』
『打开的窗前』
『低声的唱着』
『笼中的歌谣』
……
随着他的声音振动咖啡厅温暖的空气，清冷带着温柔的歌声进入麦克风，再从音响传到她的耳朵。
女孩看见他轻柔地拨动排列在一起的六根琴弦，金属与木头共鸣产生的声响就排列成音符，组合成一曲温柔又甜蜜的情歌，那些音节和琴弦振动的频率一次次撩拨着女孩的心弦。
琴弦的振动把咖啡的热气荡起波纹，就连带着茧的手指在琴弦上滑动时的摩擦都那么动听，咖啡厅的人们在听见第一个单音的时候就看向了那个歌台，看向那个浪漫出发的地方。
『啊，为她唱首安眠的歌』
『去守护她那美好的梦』
『为她唱出这笼中的歌』
『只愿飞鸟从她梦中飞过』
不觉间，心中的悸动已经推着女孩走到了台前，她的双眼已经离不开这个台上的男人，他的每一句歌词，配合他的眼神，都像是一句深情却又清淡的告白，而他双手的动作，就好似在十二月的冬阳里为她轻抚发丝的动作。
一时间，窗外的风声不见了，纷飞的大雪成了舞台的点缀，一切都成为了氛围。
台上的他往常平静的双眸里居然真的出现了一丝柔情，那一瞬间，属于这首歌的美妙与浪漫就会在少女的瞳孔之间闪烁。
那个时候，歌台的灯光将老师的身形定格在她碧水一般澄澈的眼睛里，咖啡厅完美的氛围把心动的感觉推到了极点，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在随着吉他的声音变快，逐渐超过了歌曲的旋律。
反应过来时，那首深情的歌已经结束了，身边已经站满了人，女孩们都围了过来。
“快看快看！那个人是不是沙勒的老师啊？”
“哇！老师居然会弹吉他！会弹吉他的男生真的很吸引人哦！”
“唱得真好听，声音真温柔呢……”
“老师老师！能和你一起唱吗？”
“喂！不带这样的！太狡猾了吧！”
……
尘心在女孩们的中间，礼貌地微笑着，回答着她们七七八八的问题，明明是想让玛丽开心起来，现在却变成这样的情况，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的。
玛丽有些无措地看着周围热情的女孩子们，听着她们七嘴八舌地和老师对话，和老师靠得越来越近，逐渐从自己的身边越过，不断缩小着距离。
好像有一块石头压在了她的胸口，她不知道为什么，此情此景让她很惊慌张，甚至有些害怕。
一种冲动在心中燃烧了起来，女孩直接走上了歌台，站在尘心的身边。
尘心看向她，她把眼神闪到一边，伸出右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
“老……老师，咖啡……要凉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寻找这样一个借口，只是在一瞬间想到了，脱口而出而已。想必现在自己的脸已经红透了吧！
她把脸稍稍藏进了围巾，不敢去看老师的眼睛，也不敢去和同学们对视，那一对耳朵也慌张地抖动着，不知道尘心会做出什么回应。
这时候，尘心直接牵上了她拉着衣角的手，女孩好像被吓到了，轻轻“呼呀！”地叫了一声。
“是嘛……好吧，看来今天只能到这里了，各位学生，如果有机会我们下次再一起，好吗？”
尘心牵起她，带着羞红脸的玛丽离开。
……
唔……我都干了些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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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小了，街道上覆上了新雪，看起来有蓬松的感觉。圣三一现在真的是一片雪白了，之前没有被覆盖的地方，现在也补上了雪的颜色。
回到座位上，大家的目光还在不时往这边看。
女孩捂住脸，小巧的手却遮不住面颊上已经填满的红晕，就连坐在对面的尘心都不知道，空中的蒸汽究竟是从咖啡杯里出来的还是从女孩头顶冒出来的。
尘心：这丫头怎么跟丽芙见了首席一样？脑袋上不停地冒气……
“那个……玛丽？”尘心试探着递出了话茬。
“唔……对不起，老师，我刚刚一定给老师添麻烦了吧……”
女孩的声音软乎乎的，就像被害羞的情绪加热了一样。
“啊？玛丽帮我解围，我应该谢谢你才是。”尘心把身子往下俯，尽量和玛丽的脸在同样的高度，“非要说的话，应该是我的问题，我也没想到明明都好久没有唱过歌了……”
“没，没有！老师愿意为我唱歌，我真的非常开心！”女孩一下抬起头，刚刚的红晕还没来得及消失，“只是……老师明明是大家的老师，我刚刚却想在大家的面前独占您……”
“哦~意思是不在大家的面前，就可以独占我了吧？”尘心忽然恶趣味地说道。
“不，不是的！”女孩急忙否认，鼓起腮帮把头转向了一旁，“老师，坏心眼……”
“哈哈，开玩笑嘛。”尘心探出手摸摸女孩的头顶，感受着她柔顺的秀发。
女孩看向窗外，这是一种掩饰，掩饰着听到这句话以后的那种难言的情感。窗外的雪还是那么密集，遮住人们的视线，把人们赶进室内，只能像现在这样隔着窗看这个世界。
但她感觉，好像也不那么糟，如果没有这场雪，那首情歌，或许就会与她擦肩，尘心牵起她手的温存也就消失不见。
或许从今以后，所有关于这天的回忆都会在脑海里有一场雪落下；或许再次闻到咖啡的味道，眼前就会出现他透过热气看着她微笑的样子；或许再次听见这首歌的时候，掌心就会再次传来他的温度……
或许有太多的或许，不管怎样，都和眼前的他相关。
“老师……”女孩双手捧着咖啡杯，抬头看向尘心，她的嘴角自然地向上扬起一个迷人的角度，眼睛里那种与生俱来的纯洁和柔媚再次交缠在一起。
看着女孩的双眼，看着那副世间仅有的笑容。
在一方小小的咖啡桌，他们在经过简短的对视后，便都移开了视线，不约而同看向窗外。
女孩脸上还带着红晕，嘴角的笑影依然；尘心则是有些怀念，也不知道首席他们如今过得怎么样了……
窗外，雪下着，白色的精灵在这十二月的尾巴翩然落下，玻璃隔绝了雪的寒冷，只留下了它的美丽和纯净。
它们也是旁观者，从天空的视角，看见那颗跳动的心脏，为他此而跳动，加速。
那把吉他安静地靠在歌台的高脚凳，它曾唱出的那支歌，成为了玛丽心中的记忆，浪漫在她的心中，随着旋律，慢慢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