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德本来是很抗拒的。小狗何德何能，可以和这么多大佬同坐？结果辛德哈特并没有直接坐到前面，而是在第三排落座了。第二排不知为何无人落座，可能是为了向第一排的大佬们表达尊敬吧。
身边陆陆续续坐满了人，全都是柱神血裔、神眷者和主教！在环顾四周后，博德发现自己无路可逃，于是紧紧贴着辛德哈特坐了下来。狮子和金毛犬以爪子相握，淡淡的热量与安心的感觉被随之传递。
居于正中的淡蓝色身影起身，飞向礼堂正中，化作一个中年男人的样貌。他头戴一顶插有双翅的帽子，脚穿飞行鞋，手握魔杖。此人正是三眼渡鸦的使徒【墨丘利】，我们的沟通之使徒，商贸之使徒，通路之使徒。
他站在台上，为自己的同僚举行升华至星界的仪式。
墨丘利开口念诵起了渡鸦的最高阶密传之一，这也是赠予前来观礼者的礼物，在【中枢书院】听闻此隐秘知识无需让灵魂背负额外的负荷。
“【智慧是生灵最伟大的力量之一，正是智慧使我们与凡间走兽产生区别与差异。面对疑问，九位位列居屋者，或是复述疑问本身；或是穷举直至答案揭晓......三眼渡鸦诞生自有翼者觉悟的慧光，飞翔自菩提的芽尖，祂誓要将智慧之光自星界洒下，此光最初气若游丝，却终将惠及众多......下文即其秘密教义......】”
---你获知了不完整的最高阶密传【智拙之密】，可使用次数：1---
这便是引子。
墨丘利扬起双蛇杖，在座的宾客身上飘起了与之前循环记录大功业的实体气泡相似的气泡，并互相混合，那是传道授业解惑，是开蒙导善兴思，是扶蒙举贤通理。无论在座的师生有何种所得，他们都仰赖于赫尔墨斯多年来逐渐完善的学院制度和各种开创性举措。
当然，最浓墨重彩的，便要数全大陆都举办的“宗门大比”。这一届的学生们大放异彩的身姿便是赫尔墨斯功业的实际明证。博德似乎还瞥见了“最强宿舍”和“国潮来袭”的对战......还有隔了几个位子的嬴曌的挤眉弄眼。
这便是大功业。
墨丘利另一只手摊开，其上凝聚出一本书，那便是于中枢书院比邻的秘境“书架林”中原本存放的此世所有知识。此书便是三眼渡鸦的神器之一，名为《全知之书》，或是《万灵知见录》。这便是礼器。
中枢书院穹顶传来渡鸦的叫声。
---获得影响：【抉择之时】——做出决断吧！一种智慧被更高的智慧覆盖，一次得失被更重要的得失遮蔽，一场交易被更宏大的交易包含。---
这便是方向。
接下来，从后台缓步走上台前的狮鹫，向着自己追奉的柱神、同僚墨丘利与聆听着的众人，向着满怀期待的瓦罗瑞亚，宣告：“于此刻，我以凡人‘赫尔墨斯’的名义，在诸多星辰与见证者的注视下，立下誓言。我将升至星界，步入永恒的辉煌。但无论我升得多高，我将尽我所能，愿知识的传递永无止境，愿真理的伸张不受桎梏，愿求知者们无所畏惧。当你们仰望星空，我愿成为那启明星；当你们拾起书卷，我即是字里行间的指引之星光。”
这便是欲望。
最后，赫尔墨斯在抛却凡人之名，接受星界的赐名之前，还有最后一道，或者两道考验。
其它八道辉光背影似乎在以某种方式交流，辛德哈特捏了捏博德掌心的肉垫，小声说：“咱们现在可以畅所欲言，对赫尔墨斯校长提出一些建议、期许、祝福或者批评、诋毁。”
“后面几个词好像不是很好......”
“当然，哪有这么一帆风顺的升华？”狮子笑了笑。“这还是在有柱神保驾护航的情况下。当然，有些伪神和邪神并不会邀请这么多的见证者，那么他们失败的概率会飙升，基本上只能看瓦罗瑞亚和柱神的脸色了。你和柱神们关系好的话，见证者也不是必须的。”
博德默默记住了。接着，他遏制不住地产生了一些坏点子。
“嘿，辛德哈特，你说，我的建议要是好的话，是不是都会被采纳？”
“......呃，最好别乱说。”狮子瞥了一眼自己正前方金灿灿的背影，这位使徒，或者干脆是某一轮日冕的神圣背影，看着真的很像他的某个长辈......
神血后裔就是这点不好，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场合会被祖宗指指点点。
“当然不乱说，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嘛。”博德很感激那一段【智拙之密】和【抉择之时】，贿赂他收下了！保证只说好话！
接着，博德结合自己的前世经验，开始喋喋不休地提出了相当多的意见和建议。从教学制度开始，一直到课业压力为止......不为止，还有很多很多。
首先是教育的普及。
知识的垄断十分夸张，在金银岛更是夸张地诡异，除了学院你基本上得不到成体系的教育，但是烧钱啊！万物皆可交易，但是有些事情你付不起代价。列那可以说是才华横溢，但是也是靠着出卖色相才有钱进入联合学院的，如果不是尹拉德的赞助，恐怕在仪式之路上压根走不远。
这显然要改！哪有【智慧】和【交易】两个权柄内耗的？别的柱神怎么管，博德不关心，在他看来，金银岛是很适合推行义务教育的，毕竟在瓦罗瑞亚，柱神才是最大的动力或者阻力。
然后是学习方法。
第四能级要看天分，但是前三个能级可以用知识、汗水和资源硬生生堆出来，而超凡力量与进阶难度的同步几何倍数增长，但这意味着，“不求上进”的话，培养“中能级”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完全可以出一些公式化的职业培养体系嘛！
然后是培养体系。
在博德看来，艺术系列的职业可以搞个集训班，战斗系的职业直接拉到军营和佣兵工会之类的地方里去实践、打工——学校还能抽成。法师和炼金术士这种？先去背书！然后周考月考安排一下，学校可以卖些教辅，比如《五年三阶三年二阶》之类的......他们学习的副产品，质量合格也是可以卖的嘛！学校继续抽成......
接着就是非战斗职业。
超凡打手、超凡画师、超凡铁匠、超凡药剂师固然吃香，但是超凡厨子、超凡服务员不香吗？瓦罗瑞亚居然没什么服务平民的职业，这难道不会造成阶级固化和割裂吗？即使是使徒，也不能脱离物质世界，但是居然没有聪明人开发这些职业，而且这些职业要容易就职得多，天赋一般的人们也能有个盼头，而且职业者就是会全方位增强素质，没准其它道途的适应性就增加了呢......
还有就是“搜索引擎”。
你们法师都能做到把自己脑子里的东西放进一本书里定向检索了，图书馆做不到吗？博德受够了根据玄乎其玄的书名在图书馆检索书籍了，还有的时候千辛万苦发现一本书结果要钱......还得去训练场找把辛德哈特拽来付钱......这是坏文明！还有，那些学术权威着作期刊干脆整合一下得了，一个名头下更权威，还能分出子刊不影响各玩各的，最重要的是可以省点博德的订阅费......55金币啊55金币，再也拿不回来了......
而且教育的宣传也很有问题。
明明柱神的道途与使徒的大功业离不开\"人\"的践行，为什么不打着普及教育的名义宣传自己的追奉呢？教国风评这么好，很大的原因底层百姓对奉献道途超凡者的印象好啊！十个奉献九个善，还有一个挂天上，奉献道途的超凡者是在民间施行最多的人群了，风评能不好吗？你路上抓个人，问他们如果可以的话，想让孩子将来去哪个教会？除了赚钱稳定的，也就是可以提供降诞仪式的教会之外，就是薪火教会！
说到教会，反正除了典礼和节日之外教堂都是空置的，教会学堂，还有成人夜校也是很......
博德说得唾沫横飞，有些口渴，从调成清凉模式的抱枕里，掏出了装有酸果（柠檬）水饮料的保温杯和一根吸管，嘬了一口。
然后他发现阶梯教室格外安静。只有刷刷记笔记和小声的交头接耳声。
辛德哈特听了三句话就开始犯困了，他觉得博德有点像是自己的猫头鹰兽人和龟兽人教师结合体，双倍聒噪的同时造成双倍的困倦。于是，狮子的注意力全放在前面大佬们的唇枪舌剑上了。
当然，狮子时不时点点头，嗯嗯啊啊两声，给满了博德情绪价值。然后他发现前面的争执暂时停下了，许多带有审视和赞许意味的视线“转了过来”。
台上的墨丘利不断点头，赫尔墨斯两眼放光（真的在发光，蓝色的光）。
辛德哈特张了张嘴，博德以为他也渴了，把吸管塞进了狮子的嘴里。“咋啦？”
“继续啊。”
三眼渡鸦，小小一只鸟，轻轻落到了博德的肩膀。
“说呀！五年计划已经有了，十年计划也快了，我们需要二十年计划，说呀。你尽管说，细则我们会完善并填充的。”
见博德石化了，渡鸦用一只爪子挠了挠博德柔顺丝滑手感极佳的脑门，小声说：“怎么了？别怕，你继续说呀！”
身后，乌泱泱的老师们不知何时，顾不上前方是“贵宾专属席位”，纷纷各使手段挤上前来，各种扩音、窥视、留影法术一闪一闪。两侧各教会的教士与神眷者也凑上前，歪着脑袋，等着下文。
小包厢里，一只眼球垂（触）手而立，一团火焰瑟缩地烧着，遵照首脑的指示做着笔记。发号施令的是一个包裹在浓郁黑暗中，高大健硕的长角身影。
博德嗓子眼挤出几句话：“没了，想不出来了，脑子里一滴也没有了。”
渡鸦挥挥翅膀，示意人群散开，于是其他人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祂在博德的肩膀蹦跶着，继续说道：“你有惊世智慧！主要是思维的发散性和创新性真的很好，完全没有和常人一样被‘常识’之壁垒拘束，走智慧道途吧！【智慧】和【交易】我没有多余的从神位置了，但是【得失】领域——”
话音未落，渡鸦感到一股热浪从极高处袭来，“啧”了一声后飞到了阶梯教室的穹顶之上，消失不见了。
辛德哈特正前方，那位尊名为【破晓】的焰心家祖宗级别的使徒兼某一轮日冕，停下了【拜请燃烧者】神术祷词的默念。
在赶走当着主人的脸挖墙脚的没脸皮无良鸟后，祂温和地拍了拍博德的肩膀，似乎是在表示鼓励，随后向辛德哈特点点头，挤眉弄眼了一会儿，谁也不知道奉献道途超凡者的脑子里在交流什么，博德只看到辛德哈特“蹭”得一下红了脸，隔着厚厚的鬃毛也能看见他的脖子变红了。
博德眯起了眼睛。
辛德哈特吐出了吸管，长出了一口气。博德看狮子放松了，于是也放松了。小风波就这么过去了，大概......吧？
金毛犬消停了几分钟，问道：“使徒们聊得怎么样？”
“唔......”辛德哈特的灵性往前探出偷听，第一排的使徒似乎不怎么介意，反而把博德也拉进了“群聊”。
对赫尔墨斯而言，形势原本不算很好。
八位使徒带着背后柱神的旨意，使徒的诞生至少要得到半数以上的支持。
本来残茧、丝绒、纺车、坟茔的态度模糊不清，燃烧者更是持否定态度，毕竟智慧与交易也是伤人的利器，而很多时候被伤害的一方要么毫不知情，要么无力反抗。
但是博德的一席话，让残茧发觉了更多的变数。
丝绒探知了秘密的保存与泄露——以一种全新的形式——最主要的原因是可能在期待更多的乐子。
纺车永远随大流。
坟茔最终选择反对。
燃烧者不知为什么转为同意了......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破晓】也没多说，总不见得是博德把祂说动了？要知道，焰心家族的固执在某些方面可是能和终寒家族相提并论的。
然后，仪式进行到下一步，最终的升华，赫尔墨斯将和瓦罗瑞亚共同选择一个新的尊名，以响应醒时世界的召唤。
博德感到有些可惜。
辛德哈特捂住了博德的嘴：“求你不要再说话了！”
然而狗狗的思绪始终快嘴巴一步。而他们还呆在“使徒聊天室”。
“真可惜，如果再给赫尔墨斯校长一些时间，他能做的事情更多，也能做得更好吧。一定要飞升星界吗？”
“小狗，多少人求而不得呢，这可是永生不死侍奉柱神身侧的机会。”巨树的使徒【春花】说道。
“补药说话啦！！！”辛德哈特设法捂住博德的脑子。
然而狗狗的思绪甚至快脑子一步。
“真是奇怪，我是说，不能通融一下？而且三眼渡鸦也不像是需要侍奉的样子，智慧道途的践行者也不喜欢一直旁观吧，毕竟，【脱离尘世的智慧毫无意义。】空想的花园里结不出可以使人饱腹的果实......”
“你想用什么方案来说服我们呢？”说话的是残茧的使徒【衔尾蛇】，祂兴致勃勃。
这下辛德哈特不能捂住博德的嘴了。这是使徒的发问，需要严肃作答。
然而狗狗不严肃，狗狗是脊髓玩家。
“比如，让他周游列国？”博德要报复55金币之仇。“给你们的教会、各自柱神庇佑的国家培养更多的人才？验收方式就和现在的学院比赛一样，举办......五届！怎么样？渡鸦喜欢‘5’嘛。还有......”博德的耳朵甩了甩，开始继续给赫尔墨斯“添堵”。
“不如说，他要继续完善那些有效的制度，由各个教育机构进行评估，当然，这都是手段，主要目的还是让瓦罗瑞亚变得更好。”
博德顿了顿，他想到了穿越以来的仪式，以及柱神的态度，还有为数不多和使徒们的交集。“明明星界的各位都是很好的人，不能继续缔造更大的善果也太可惜了......”
“原本并非如此。”纺车的使徒【灾劫】温和地说道。“只是现在的瓦罗瑞亚并不能接受太高的能级了，不过事情在最近有了一些转机，不方便明说......你的建议很好。”
【春花】有些生气。“不要破罐子破摔！又不是你们在维护那些一直被维护至今的边界，这苦活都是存续道途干的，你们只知道祸祸......”
“可以。”【破晓】说道。“我觉得可行，智慧道途是很好的选择，他们对醒时世界的直接干涉最少。”
三眼渡鸦又打着旋飞了回来（又？），祂的左翅有一点点的糊味，只是一点点。
“啊哈，细则我们可以再聊嘛。”祂冲博德眨眨眼，然后被【破晓】“无意识间”提高的亮度隔开了。
狮子和狗被踢出了群聊，接下来的话题会涉及更高的领域。辛德哈特长长舒了一口气。
期间，不知道其他教师和学生收到了什么消息，并没有人再凑上前打扰他们。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嘬着“异界柠檬水”，等待观礼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