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同一件案子,看姑娘年纪那个时候应该还不记事呢。
姑娘可能不知道,当时这起案子也算是轰动一时的大案,死了不少人,我母亲最惨只因为铸造铜钱的工坊在她所辖之地,便被判了个监管不严的罪名。
慕言他爹和慕闻他娘倒是参与了,不过他们也不是幕后主脑,顶多算是个从犯。
只是可惜我们的父母家族都被判了重罪,真正的幕后主脑却相安无事。
我跟慕语的确是亲兄弟,我比他年长两岁。”说完这些,慕庭的神情有些伤感了起来。
凤曦禾若有所思的敲了敲手指,才又接着说道:“那你可知道当时那件案子的幕后主使之人?”
十八年前凤曦禾何止是不记事,她还在母亲的肚子里呢!这个案子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慕庭摇了摇头道:“我那会也不过才五岁,记得事情不多。后来还是听慕言说他爹也是受人指使。”
“那你们就没想过求一求当时身为刑部侍郎的沈大人帮你们父母翻案?”
“我求过的,但主上告诫我如果不想被流放,以后都不要再提此事。后来慕言也改了口风,只说是他记错了,那件案子就是他爹主使的,而我母亲是被连累的,因此慕言对我们兄弟两个这么多年都很是照顾。”
“那你可想过要翻案?”凤曦禾直视着慕庭,锐利的目光似要穿透他的心底。
慕庭又是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倦怠的道:“我母亲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其他的家人也都死在了流放之地,我只有慕语一个亲人了。
翻案不翻案的对于我们这种下九流的妓子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左不过是活一天算一天。
再说那幕后之人是不是真的存在我也不能确定,我们父母的案子当年就是是由今上主审的,我能找谁翻案去?”
慕庭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给他的眼底染上一抹乌青。
“什么?”凤曦禾蹙起了眉头,按时间来算十八年前她的父皇刚刚登基,当时的嘉明帝还是礼王。
作为皇帝信任的亲王,让他去审查要案倒也合乎情理。
只是他当时是没查出来豫州太守也是受人指使,还是他也在有意包庇,更甚至他便是那个幕后主脑呢?
那沈天骄呢?当时作为刑部侍郎的沈天骄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为什么要将慕言他们四个孩子留在芥若馆?真的是因为心善不忍他们受流放之苦吗?
凤曦禾的手指不断的敲击着桌面,另一只手自然的接过慕庭刚刚剥好的核桃,她是得多吃点核桃补补脑子了!
沉默了片刻凤曦禾才继续问道:“芥若馆不是隶属于教坊司的吗?怎么现在幕后的东家成了沈大人?”
慕庭苦笑了一下道:“新帝登基之后,芥若馆从教坊司划分了出去,不再属于官办的妓馆,主上当年出钱将芥若馆接了过来,只不过这事情隐秘,知道的人不多,大部分人还认为芥若馆是官办的。
主上经常出去这里别人也只以为她是这里的常客,毕竟以她的身份地位,时常来南风馆寻乐也着实正常。
我们这些罪籍之人也都变成了奴籍,卖身契在谁手上,谁就是我们的主子。
况且主上当年救了我们,后来在芥若馆的这些年对我们也算多有照拂,我们自然对她心怀感激忠心耿耿。”
“心怀感激?忠心耿耿?你亲弟弟都被她送人了,你竟都忠心不改?”
凤曦禾玩味的看向慕庭,顺手拿起两枚核桃在手心捻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慕庭神情一僵,又夹碎了一粒核桃,垂下的头颅之上仿佛有着千斤重担:“陶姑娘,我……我能不能求你帮帮我弟弟,我求过主上了,可是主上说能被顺亲王看上是慕语的福气。
我知道姑娘是有大本事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被主上如此重视。
慕语他……他不……”
慕庭说着整个人便从椅子上滑跪在了凤曦禾的脚边,眼中浓浓的祈求之色。
凤曦禾拉住了他,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起慕语一袭粉衣妖娆魅惑的模样。
慕语……那个上次见面的时候还说想要跟在自己身边的男子。
“他的卖身契呢?是还在馆里还是已经给了顺亲王?”
慕庭嗫嚅着道:“卖身契也一并交给了顺亲王……”
凤曦禾揉了揉额角道:“你先坐那,这事有多难办,你自己应该也清楚,你凭什么觉得我能帮你?又或者说我凭什么帮你?
我不过是馆里的一个客人,我每次来可都是花了银子的,银货两讫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你为何会找上我?”
如果慕庭说得都是真的,凤曦禾还是很同情慕语的遭遇的,若是可能她也不介意将慕语从顺亲王的虎口中救出来。
但如果慕庭只是沈天骄派过来试探自己的呢?
刚刚慕庭去寻沈天骄之前可是跟自己说了不少似是而非的话,很难说是真的要向自己透露些什么还是在博取自己的对他的信任。
“姑娘不信我?”慕庭苦笑一声,“我求姑娘相助原因有二,其一是我见过主上对姑娘行礼,我在这芥若馆中十余年,这里曾经也有过鼎盛繁华之时,往来显贵不知凡几,但能让主上行礼之人却是屈指可数。
我知晓姑娘的身份定然不简单,您有这个能力搭救慕语。
其二,我知姑娘是心善之人。慕语曾与我说过,您跟来这里的客人都不一样,您看待我们目光之中没有鄙夷,亦没有贪婪,只是单纯的欣赏。
人的眼睛是不会说谎的。”
“人的眼睛不会说谎吗?”凤曦禾伸出纤长的食指挑起了慕庭的下巴,将他低垂的头颅抬到与自己平齐的高度。
一双流光溢彩的丹凤眸直视着他漆黑的瞳孔。
慕庭没有躲开,就这样静静的任由她凌厉的目光透过自己的眼睛照进自己的心中。
他的目光中充满了祈求和无助。
凤曦禾端详了片刻才收回了手,沉声说道:“慕语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但我也不能保证能将他从顺亲王府救出来。
所以我并不能承诺你什么。
但我既然要费一番心思,你又拿什么来回报我呢?”
慕庭的头垂得更低了,他一个奴籍的小官人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属于自己,又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呢。
他浑身上下大概最值钱的就是脑子了,所以沉默了片刻他开口说道:“无论姑娘能否救出舍弟,慕庭都会感念姑娘恩德!
慕庭身无长物,大概唯一能为姑娘做的事情就是将馆中的事情全都告知姑娘,包括主上在馆中的一举一动。”
他虽然并不清楚凤曦禾的身份,但他知道凤曦禾来这里找沈天骄,两个人之间一定是在商议十分重要的事情。
可这么多年来凤曦禾是今年才刚刚出现在芥若馆中的,这就说明即便她跟沈天骄关系匪浅也是多年未见。
两个多年未见之人又怎么会百分之百的信任对方?
自己唯一能为凤曦禾提供的价值大概就是将沈天骄的事情如实告诉给她。
凤曦禾听他说完,眉毛不禁挑了起来,这慕庭当真有趣得紧,她没有跟慕庭说是否需要他这样做,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淡淡的说道:
“罢了,我今日累了,给我弹首曲子听听吧。”
慕庭应声道:“是,姑娘想听什么?”
“你随意就好。”凤曦禾说着话,已经站起身走到了贵妃榻边,斜歪在上面,闭起了眼睛。
她今日的确有些累了,用了太多的脑子,吃了核桃也补不过来,要好好的睡上一觉才能让自己的神志更为清晰。
慕庭也不再多话,起身去角落抱起了琵琶,缠好护甲调试了一下音调,缓慢拨弄齐了琴弦。
一曲《梅花三弄》从他指间缓缓流淌。
这曲子本是古琴曲,用琵琶来弹奏,少了古琴的浑厚韵味,却多了几分灵动流畅,节奏更为轻巧,声音也更为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