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边境到石城的距离不近不远,但若是在接到圣旨后才赶来,绝对不会跟云锦书前后脚到县衙。
本来那天她还奇怪霍西楼怎么会这么快就到了,现在从追风口中才得知内情。
原来他们早就要来石城,是在路上接到了皇上的旨意,而他们来石城的目的是为了近期在边境兴起的一个邪教组织。
“邪教组织?”云锦书一愣。
追风沉默地点点头,满脸严肃地开口:“爷常年驻守边境,那边发生任何事都很清楚。三个月前,边陲小镇墨镇突然发生了一起很严重的疫病,墨镇的人口总共才三千多人,那场病就死了将近一半人。”
这件事被霍西楼知道后,立刻亲自带人查看,并且还让顾辰立下军令状,必须救活剩下的百姓。
疫病很严重,没人知道是什么感染上的,很像是突发的。
但经过调查,顾辰认为这次疫病是人为,因为他发现感染的人群有规律——死的都是青壮年跟尚未出阁,以及七岁以下的稚童,除此以外的人群不仅没有死亡,甚至连感染都没有。
顾辰觉得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大规模屠杀!
能做到这样的肯定不是个人,而是一个很厉害的组织。
于是他们又开始调查,无意中发现所有死亡的人出生的时辰都对应着五行。
金木水火土。
由此可见,对方是要做某件大事,才会用不知名的疫病杀死这么多人。
“我们了解以后,既要保护剩下那些还没病死的人,又要阻止疫病继续蔓延,无奈之下爷下了军令,要将那些病死的百姓尸体集体焚烧。”似乎是回想起那个惨烈的情景,追风的表情亦凝重几分,“你没看到,那天的场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数以千计的尸体,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大火点燃后,火光几乎照亮了半边天,空气中全是令人刺鼻的味道。
“这场大火一直烧到天亮,爷一整夜都在看着,一步都没离开,焚烧结束后他亲自带人搜查整个墨镇,后来在一处有闹鬼传说的院子里找到了一个祭祀用的法坛,那个坛的周围地上满是已经干透的血迹,可见在这里死过多少人。”
云锦书光是听着就感觉心跳加速。
“后来顾辰用尽毕生所学终于找到了治疗这种疫病的方法,剩下那些感染的百姓在十天内相继康复,通过对他们的询问,我们才查到了一个叫‘返生魂’的组织,这些感染疫病的人都是吃过对方提供的一种黑色丹药,说是吃了这个药身体上的隐疾便都能治愈……”
“但是呢?”
天下不可能有这种掉馅饼的事,这些人吃了那个所谓的丹药就以为能不再生病,这怎么可能?
人吃五谷杂粮,就算是再长寿的老者也会死去,这是人类繁衍的规律。
追风赞赏地看他一眼,“没错,还有个但是——但是这些吃过丹药的百姓,都必须要去我们找到的那个祭坛,留下一碗自己的血作为回报,不听话的人就会惨死家中,久而久之没人敢不去。”
这种情况,的确可以将对方称之为邪教。
“这些人很狡猾,在我们快要查到真相的时候,他们突然在一夜时间全部消失,一点线索都没留下,而那些只要知道内情的人都惨死家中,我们在找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一个活口,那人只说了两个字便死了。”
云锦书面无表情地一字字开口:“石、城……”
“对,就是石城,所以那时候爷就打算来石城一趟调查‘返生魂’的事,可是不巧边境又出现山匪,爷带兵去剿匪回来,又听说了左大人的事,立刻快马加鞭回景都,一直到左大人的案子了结,他才有时间到石城调查。”
怪不得他们来的这么快。
“云大人你问的那天,我跟爷打算趁天黑在石城内查探一圈,没想到还真被我们发现了端倪,但是对方也同一时间发现了我们,我献身引走了那些人,第二天听爷说,他还是被对方跟上了,而且还连累了客栈的一名伙计。”
云锦书的心情很复杂,来之前她已经想到事情不会很简单,可还是低估了。
“将军的意思,王爷的死跟这个邪教有关?”
“爷没这么说,不过王爷当街自燃的确很诡异,不能排除是不是‘返生魂’干的。”
如果真是这个“返生魂”干的,那他们现在的调查方向就错的太离谱了!
云锦书想了想,“将军什么时候回来?”她想跟他聊一下案子,那个在老王爷身边出现过两次的白衣女子,还有……
吉祥。
越是深入的调查越是能感觉到吉祥不太对劲,他的口供里从未提过老王爷买过胭脂,而且最重要的是——王爷当街自燃,他说他是看到的,可红月却说王爷买胭脂是一人去的。
这说明吉祥并不是一直跟着王爷,那他去了哪?
为何没有主动交代?
“顺利的话最晚明天早上。”
可云锦书等到翌日清晨,等来的不是霍西楼回来的消息,而是——他被暗算了!
顾辰正在房间里帮他治伤,追风在门外脸色阴沉,死死咬着牙,拳头也是紧攥着。
“怎么回事?”
追风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才开口:“昨晚在他们快到石城的时候,路上被十几名黑衣人袭击,顾辰是个大夫腿脚功夫只能勉强自保,为了保护他,爷……爷被暗算!中了毒!今早我看到他们的时候,爷已经昏迷过去。”
“什么毒?”
追风深深吸口气,缓缓吐出两个字——“牵机。”
“什么?!”
牵机,是一种类似鹤顶红的毒药,这种毒无解啊。
云锦书只觉大脑在瞬间一片空白,之前跟着师傅学过的那些解毒方子顷刻间便忘得一干二净。
“顾辰能……”
“我也不知道,他说他尽力而为。”
追风跟在霍西楼身边多年,自然知道牵机的毒性,现在只能等,希望顾辰能够把人救回来。
可他们都知道,希望很渺茫。
“顾辰现在怎么样?”
“他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说着,追风突然狠狠咬牙,“要不是为了保护他,爷也不会被暗算!如果这次顾辰不能将功补过,我就亲自送他一程!让他以命抵命!”
“别说这种傻话,顾辰的命是将军给的,岂是你能怎样就怎样的?先冷静一下,我去想想办法。”
她记得李乐说过他家里是开药铺的,兴许能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匆匆跟追风交代一句,云锦书便去找李乐。
霍西楼遇袭的事不能说出去,好在李乐很靠谱,多余的一个字都没问,只让他父亲帮忙想办法救治牵机毒。
“牵机?”李父愣了愣,随后苦笑一声:“大人,牵机可是堪比鹤顶红的毒药,基本是无药可解啊。”
“必须要解。”但看李父为难的样子,云锦书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很过分,可事关霍西楼的性命,她必须要这么做。“李伯伯,多余的话我不再说,希望您能帮忙想想办法,就算无法彻底解毒,至少也让那个人多活一些日子,只要他活着,我就一定能想到办法。”
堂堂一代战神将军,死也要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死于被人算计。
不说霍西楼不甘,她也不会同意。
李父看着云锦书坚决的样子,叹了口气,斟酌了片刻才说:“大人,草民开了一辈子药铺,其他毒都好说,可这牵机的毒真的不敢打保票,但是草民会尽力找人试试,看看能不能延缓毒素发作的时间。”
闻言,云锦书松了口气,李父能这么说她已经很感激。
“那就多谢您了。”云锦书深深地鞠了一躬。
回到客栈,追风不在门口了,云锦书刚要过去问问就见房门打开,顾辰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
“顾辰,怎么样?”
“云大人,是我无能救不了将军,我……”还没说完,顾辰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云锦书脸色一变,倏地抓起他的手腕查探,大惊道:“你受了内伤?!”
“我……”
话还没说完,顾辰就已经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云锦书眼疾手快接住他,可她到底是个文弱女子,差点连人一起跌倒,幸好关键时刻追风出现,一把将顾辰扛到肩上。
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我先送他回去。”
“我带了点药回来,外伤给他敷上,内伤等我去给他看看。”
她是个仵作,也算是半个大夫。
“知道了。”
追风情绪不佳,云锦书也不多说什么,她心里记挂着霍西楼的情况,赶紧进屋去查看。
此刻的霍西楼昏迷在床,头上的几个重要穴位都扎着银针,心脉也是,应该是顾辰在尽力阻止毒素蔓延。
他的脸上毫无血色,刀削斧刻般的面容亦少了分冷峻,一点都不像人们口中冷血无情的战神将军。
看着他,云锦书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对他,谈不上恨,可情感也早已没有几年前那般强烈,对于现在的她而言,霍西楼充其量就是一起长大的哥哥。
就算两个人成过亲对她来说,也仿佛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了。
早在七年前,云府的嫡女云锦书就已经死在火中,现在的云锦书只是个仵作,努力找寻真相为父母报仇罢了。
“你可不要就这么死了啊……”
云锦书叹口气,“我已经请人快马加鞭去请李老先生了,他在皇城司一直研究各种毒物,说不定会知道如何解牵机之毒,你可千万要坚持住,堂堂的战神将军不能死在这里。”
顾辰用了他自己的方法帮助霍西楼拖延毒素发作,云锦书不好再做什么,她很怕自己做错事。
现在就只能安静地等在这里,至于案子就先请王海派人继续调查。
就这样过去一晌午,追风端着饭菜走了进来,“云大人,用膳吧。”
“那些黑衣人有没有线索?”
“没有,我派人去看过了,爷和顾辰遇袭的地方早就干干净净,黑衣人的尸体都没留下。”
云锦书走到追风身边说:“你觉得是谁做的?”
胆敢公然暗害霍西楼,对方的胆子真的很大。
啪嚓——
追风手中的木筷瞬间断成两截,他目露杀气,一脸凶狠地开口:“不管是谁,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将军出了这事身边不能离开人,我会医术留下照顾他最合适,案子就只能暂时交给王大人。”
追风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人不够,我可以叫人来。”
“我之前有个引蛇出洞的计划,本来想等将军回来以后再做,现在……怕是会来不及,我将计划说给你听,你看看能不能安排一下。”
追风脸上的凶色稍缓,“怎么引蛇出洞?”
“你听我说……”
半响后,听完计划的追风惊讶地看着他:“这样可行?”
“先试试吧,本来我觉得可行,但你跟我说完‘返生魂’的事,现在已经死马当活马医。”
如果那个邪教组织跟王爷的命案无关是最好的,但若是有关……
他们怕是一时半会没法离开石城了。
下午的时候,李乐带着李父来到了客栈,云锦书接过李父递来的药,感激地朝他道谢:“这次辛苦您了。”
“没有没有,不辛苦的。”李父连忙摆摆手,“这个药方是我找我师伯讨来的,他年轻时候是用毒方面的高手,后来成亲就退隐江湖了。不过云大人,我师伯说这副药也只能暂缓七天,超过七天没有解药的话,中毒之人还是……”
七天,太少了,可云锦书知道这已经是极限。
毕竟换成其他人,现在早就死了。
“多谢李伯伯,也请代为向师伯道谢,待一切结束晚辈定会亲自登门道谢。”
送走了李乐父子,云锦书拿着药亲自去煎,她凭着记忆闻出这里面的药材全都有缓毒的功效,而且有两味药材还十分珍有,一般人就是有钱都买不到。
没想到李大夫会这么大方。
她在厨房呆了一个时辰才将药熬好,亲自端到霍西楼面前,可看着昏迷的他,她又犹豫了。
这药,该怎么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