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灵犀、陆明两人同时发问。
两人又同时保持着沉默。
在短暂的沉默后。
“小叔,我……我不想将你们扯到‘卖官女’案中来。”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陆灵犀从未想过要将陆灵鸢、陆明牵扯进来。
尤其是陆灵鸢被掳走后。
陆灵鸢消失的每一刻,陆灵犀都深深自责,她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后悔吗?
黎国,与她过去所成长的华夏国完全不同。
在这里,人生而便不平等。
坐在那龙椅之上的人,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
那些皇亲国戚享用着百姓们的辛劳,却变本加厉地欺压、剥削百姓。
身在黎国,她能保住自己便不错了。
但是……
她做不到视而不见。
做不到充耳不闻。
陆明听到“卖官女”这三字时,神色顿显慌乱。
他尴尬的垂眸,甚至都不敢多看陆灵犀一眼。
心底却感慨万千,冥冥之中似有天意,所有的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灵犀,你可还记得你爹爹?”
“爹爹?”陆灵犀黛眉微皱。
她与小叔明明再聊“卖官女”案,小叔为何突然提及她爹?
陆灵犀仔细搜刮着原主的记忆,发现,原主记忆中,确实有不少童年时与爹爹一起相处的场景。
在那些场景里,她能感受到原主的快乐与崇拜。
相信原主定是很喜欢她爹爹,并以她爹为榜样。
“自是记得。”
原主爹爹离世时,原主已经八岁,并不是完全不记事的年龄。
“你随我一同去祠堂。”
“好。”
陆灵犀压下满心疑惑,跟在陆明身后,往祠堂走去。
两人刚走没多远,便看到陆灵鸢抱着回廊的柱子,死活不肯再往前走。
“我不走!”陆灵鸢是有些醉,但脑子却异常清醒,“灵犀定是背着我问我爹话,我不走!”
“我也要听!”
“成何体统!”陆明见到她这撒泼的样子,满眸的无奈,“你这样子,往后如何嫁人!”
他重重叹息一声,“罢了,你一起来祠堂。”
有些事情,他终是要面对。
兄长、爹爹相继过世,再也没有人为他挡风遮雨。
如今,他是家中唯一的男丁、长辈,他自是要好好照顾她们两人。
他要看着她们两人出嫁,看着她们夫妻和睦、儿孙满堂。
如此他才有脸面去往九泉之下,见爹爹,见兄长。
陆氏祠堂内,供奉着陆家的先祖们。
陆明领着她们两人一同跪下、上香、磕头。
“你们都去外面守着。”
做完这一切,陆明开口,遣退了她们身侧仆从。
陆灵鸢微醺着,四肢不受大脑控制,但脑子却异常清醒。
她心底有一直觉,她爹接下来说的话,一定很重要!
站她是站不动了,她直接盘腿坐在蒲团上,双手撑着脑袋,等着她爹开口。
陆灵犀没她醉得厉害,站在一侧,洗耳恭听。
陆明则是未动分毫,依旧跪在蒲团之上。
他爹到死,都未曾怪责过他。
也未曾向孩子们透露过一句。
可偏偏整个陆家,最该死的,是他阿。
“灵犀,当年你爹爹宁死也不愿支持沐嵘为帝,其中,也有我的缘故在内。”
“小叔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灵犀想不通,她家小叔素来文不成、武不就,功名利禄素来与他无缘。
为何她爹不支持嵘帝登基,还与小叔有关?
难道不是因为他爹忠君爱国?不愿屈服沐嵘吗?
“当年……沐嵘下定决心谋朝篡位,也……也同我有些关系……”
“小叔!”
“爹!”
陆灵鸢看了一眼陆灵犀后,继续道,“酒可以乱喝,话可不能乱讲!”
“你知道你刚才说的话,有多么骇人?”
“你一个纨绔子弟,怎可能与沐嵘谋朝篡位有关!”
“就是!”陆灵犀连忙点头附和,“小叔,你莫要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您、您有事说事……”
打死她,也能相信,沐嵘谋朝篡位与小叔有关系。
“你们都是好孩子。”陆明见到她们姐妹二人一个劲地为他开脱,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只是,往事虽被时间淹没,但他却从未自过去走出来。
他浑浑噩噩过了大半辈子,到头来,却不如自家侄女来得勇敢。
他是一个懦夫,一个躲在兄长、爹爹庇护下的懦夫。
“世人只知沐嵘率兵进宫,救下了皇后、靖王殿下,而后临危受命,登基为帝,击退敌国。”
陆明眼中透着丝丝嘲讽,“经历过当年围城之乱的文武百官,心底对沐嵘窃国之举,虽有鄙夷,但将心比心,若是给他们这机会,谁人不会这么做呢?”
“这些年来,沐嵘粉饰太平,渐渐地,朝中多是称颂他贤德者。”
“可所有人都不知道,先帝还未登基,沐嵘为护先帝登基,为拉拢地方大员,投其所好,便拐卖了朝中大臣幼女,送入地方官员府邸。”
“什么?”陆灵犀惊呼一声,“这怎么可能!”
她整个人如被雷击,僵在原地,“那、那先帝可知晓此事?”
“先帝素来仁厚,待民如此,他若知晓,怎会允沐嵘如此行事。”
陆明重重叹息一声,“当时,沐嵘只是为了拥护先帝登基,想要拉拢的也是富庶之地的军州,拐走的官女有限。”
“直到先帝登基,沐嵘为了巩固他自己的势力,才开始变本加厉起来。”
“当年,我……我便是……”陆明羞愧低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闺女和侄女。
陆灵犀、陆灵鸢两人见他这般模样,哪里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小叔,当年沐嵘贩卖官女,你是经手人?对吗?”
陆明重重点头,“当年,我为了出人头地,不处处被你爹压上一头,有意攀附沐嵘。”
“他手下幕僚知晓我乃陆府庶子,便提议,将这些官女混在我们陆府的商队中运出去。”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陆灵犀、陆灵鸢的神色,见她们两人脸色苍白,一脸郁结,立马又补了一句,“我只是经手过一次,便被兄长发现……”
“兄长发现此事后,立马告知了爹爹,我被他们俩吊在家中房梁上狠狠地抽打了一顿,大半个月都没下得来床。”
“沐嵘为何不曾杀你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