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和璞要回裴家村，两人顺道把刘老三送回了家，又结着伴回去。
路上，裴和璞问起应淑的打算，应淑便把心里的计划跟他说了说。
“我这年纪，读初中不太合适，准备在家自学一段时间，去考高中试试。”应淑说得很保守，她准备直接上高三。
“那你得抓紧了。三月末报名，六月份中考，再不紧张些，想上学，你只能多做做梦。”
他说话还是一样的刻薄。
应淑笑起来，“我以前也不是没学——只是现在没有书，中断了而已。小满比我问题大些，你怎么就只说我？”
“他态度认真，进步快。”裴和璞又问她：“没找到初中的课本？”
应淑悄悄吐了吐舌头，其实是忘记了，她没刻意去找。
等过了年临时突击三个月，她觉得也能成功考上县城的高中。毕竟在学习上，她最拿手的就是记忆。
裴和璞好似看穿她在想什么似的，轻哼一声：“明天我跟你一起去黑市。”
他要抓着她去买初中的教科书！
第二天，裴和璞和应淑一同出现在了黑市上。
刘老三一看见裴和璞就尴尬，他摸着脑袋替自己昨天说的醉话打圆场：“原来你是应淑的同宗堂哥啊，应淑卖鱼的时候骑的就是你的自行车吧？哎呀这个型号的自行车我眼馋好久……”
说着说着，刘老三的语声消失了，他忽然反应过来：“你姓裴？”
不同姓，这是哪门子堂哥？
两个人的表情都变也没变。
应淑说：“是我嫁的那个人的同宗堂哥。”
刘老三：“……”也就是说，还是什么关系都没有呗？
他的目光在两个人面上一转，聪明地没再纠结这个问题：“那他今天来？”
“我跟她来买书，初中课本。”
刘老三愣了愣，到黑市来买初中课本，这可真稀奇。
能在黑市买得起课本，肯定也能上得起学。学校发课本的价钱远比黑市的二手便宜。
“怎么来黑市买课本？不好找，得看运气。我在黑市这么些年，没见过几次。”
应淑迟疑，不由得抬头看向裴和璞。
裴和璞猜到了这个结果，朝应淑说：“去县城的新华书店。”
八零年代初，新华书店刚恢复营业没多久，只在县城开了一家。
应淑很熟悉县城的一些机关单位、黑市，甚至一些家属院，唯独新华书店这边没有来过。
会到这边的人清贵且穷，不管有多少钱都拿来买书了，不会买她卖的炒货。
但裴和璞对县城的角角落落都很熟悉，他带着应淑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了新华书店门口。
新华书店门脸上挂着宽阔的手写招牌，分成外文部、科技部好几个门市，每个小门市里卖着与之相应的书。
应淑想买的初中课本，就得去问科技书店的营业员。
但书店的营业员，远比国营饭店的服务员还傲慢。
他们吃国家饭，拿铁饭碗，为社会服务，自觉比旁人高一等，更别说是在书店——这充满知识与书香的地方上班了。
营业员看见应淑两人站在书店门口，从他们打着补丁的衣服上看出是贫穷的农村人，态度便愈发倨傲。
应淑光看她的脸色，就不愿意去自讨没趣。
她伸着头，自己在书架上找。很快眼睛一亮，寻找到了目标。
“裴和璞！”她拉了拉裴和璞的袖子：“都有！”
除了初中课本，还有高中课本，以及看上去更高深些的《代数》和《物理》。
应淑的眼睛好，在书脊上还看见一串小字，“数理化自学丛书”。
竟然是教辅书！
应淑还以为这个时代没有教辅书呢，不由得兴奋伸长了手，想拿下那两本书看一看。
“啪！”营业员的鸡毛掸子抽到了应淑手背上。
“不知道吗？书店里的书禁止翻阅！”
裴和璞抓住她的手一看，雪白的皮肤上已经浮起了一道红檩子。
他皱起眉，冷冷地看向营业员。
他不假辞色时原本就冷酷，目光彻底冷却下来更显出些凶悍。一眼扫过去，几乎能止小孩儿夜啼。
营业员让他瞪得害怕，结结巴巴道：“你……你敢闹事，我，我就报警……”
应淑抽回手，搓了搓手背，看都没看那个欺软怕硬的营业员，对裴和璞说：“我没事。赶紧买完赶紧走吧。”
裴和璞注意了眼营业员的工作牌，回头对应淑介绍：“你看的那套书挺实用，例题题解简单易懂，知识点涵盖的范围也广，是一套好书。”
“哪一阶段的辅导书？高中？还是初中？”
“都有。”
应淑微微弯起眼睛：“那我可以买三套，跟小满刘波一人一套了。”
营业员听得目瞪口呆，这得是什么大户人家，才能一系列书买三套，一人一套？她目光在应淑身上一扫，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口气。
这估计是人能发出的最不屑的声音。
“要是真有那么多钱，多裁两尺布，做身能见人的好衣裳！”
应淑深深吸了口气，刚想说什么，裴和璞已经提前出了声。
“孙同志是吧？请你拿一套初中课本，要全三年全学科的，再拿三套《数理化自学丛书》。”
应淑补充：“还有一套高中课本，也要全三年全学科。”
“……不卖！你们有钱吗？没钱就在这指使我？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新华书店！国营单位！不是你们农村人随便撒泼的地方！”
裴和璞抽出十张大团结放在柜台上，轻声道：“现在，去给我们拿书。”
营业员迎上他的视线，忽然打了个激灵。
气势这么重的人，真的会是唯唯诺诺，胆怯土气的农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