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政云谲波诡,变故莫测。
娴贵妃只因其父一句命格凶煞,竟被诸大臣联名上书求皇帝赐死。
众人皆认为青山寺血光之灾为她所造,唐太傅甚至怀疑自己两个女儿的死皆与娴贵妃有关。
“求陛下彻查娴贵妃,还小女公道!”
也不知何人给唐太傅传的风声,竟把这事闹到了朝上。
唐太傅是开国老臣,德高望重,不少大臣皆仰仗他。
有他带头,底下自是呼声一片。
“陛下!怎能放纵这妖妃继续祸国危民!今日只是死几位僧人,明日指不定死的就是万千百姓啊!”
“陛下!请您为大局考虑,莫要贪恋美色,早些处理这妖妃,以慰祖宗在天之灵!”
陆景逸不耐烦地搓着玉扳指,被他们吵得头疼,“此事容朕考虑,退朝!”
他并非舍不得她死,而是她现在不能死。
池归雀手握十万大兵,单这一点,他就动不了她。
至少现在不行,后面的睿亲王还没露头呢,忒能沉得住气。
但是臣子步步紧逼,压得他喘不过气,偏偏安王也搅合其中。
终于有几日晴,僧人下去铲泥修路。
池辛夷同李婕妤又在后山闲逛。
因那猛虎的事,御林军的驻扎地从半山腰改成了在后山。
池辛夷百无聊赖,正数着摘得竹叶上的纹路,突然被一声“汪汪”吸引注意。
她低头,寻声找去,竟在一颗刚冒头的竹笋旁看见一只探头探脑的小黑狗。
“过来。”
她蹲下勾手,嘴角自然上扬。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也养过一条小狗,是他从街上捡的。
她好生养了好几个月,后来被她的奶妈带出去溜时,小狗贪吃,误食了街上带毒的食物,刚回府就口吐白沫死了。
她为此难过许久,也不愿重新再养一只小狗。
但是当她看见这条小黑狗时,又有些心动。
“乖乖,过来。”
小狗仿佛能听懂她的话,摇头晃脑朝她走来。
看体型它还很小,瞪着黑玛瑙般的大眼,耳朵耷拉在两侧。
走了两步,便朝外吐粉红舌头,嘴角咧出微笑的弧度,憨厚可爱。
小黑狗蹭着她的手求摸,池辛夷当即决定要把它抱走。
李婕妤凑了过来,瞧见她怀里卧了只小狗,吓了一跳。
“娘娘,从哪来的狗?”
池辛夷笑着挠了挠小狗的肚皮,“刚在这里捡的,你摸摸。”
李婕妤抵触地向后挪了几步。
她从小怕狗,更不敢碰。
李婕妤劝道:“娘娘,您小心点,别让这后山的野狗咬了您!”
池辛夷却不在乎,“本宫养了它后,它就不是野狗了。”
池归雀得了护送宫妃回宫的指令,虎伤人一案依然没有头绪。
利用猛兽犯罪,当真是极高的手段。
甚至他派手下查遍京城周边的兽院,都未寻到这只猛虎的来历。
应该不是兽院圈养的野虎,多半是山间野虎。
但是青山寺的方丈却说自己在青山寺呆了一辈子,也没在后山见过半只老虎的影子。
这只老虎究竟从何而来?
回宫前夜,池辛夷正窝在屋里给捡来的小黑狗擦爪子。
小黑狗“扑腾”一下从她腿上跳下去,摇晃着尾巴朝屋外走去。
“小黑!你去哪?”
池辛夷还未给小狗取名,暂且称它小黑。
小黑奶声奶气叫了两声,一用力跳过门槛,朝庭院里栽这桂树的土堆跑去。
它先用鼻子顶了顶土,又用前爪扒拉一下土堆。
池辛夷似有些生气,“小黑,才给你擦得爪!”
她欲将它抓回,没想到小黑狗扒拉的更起劲了,速度快的就跟火轮一样,很快刨出个小坑。
池辛夷一把将它拎起,刚准备教育一顿,目光顺着朝下一瞥,竟瞧见小黑刨出的洞里有一块木匣子。
觅儿连忙取出,拍了拍木匣上的尘土,打开木匣。
“啊!”
当觅儿看清里面的东西,失手打翻木匣。
里面带血的半块肉掉了出来,肉上连着皮毛,似虎斑纹路。
池辛夷脸色骤然一白,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地上的烂肉。
无数种恐怖的猜想缠绕心头,犹如一条冰冷的毒蛇盘旋头顶,头皮一阵酥麻,鸡皮疙瘩爬满全身。
“帮我去叫哥哥过来。”
池归雀赶来时,池辛夷正坐在椅子上,小狗盘曲在她的脚边。
她的十指向掌心蜷缩,将骨节压得咯咯作响。
池归雀满脸忧切,她却一腔怒火,“我知道老虎伤人的原因了!”
觅儿将那木匣交于池归雀,叫上邵元,一同前去关押老虎的地方。
还未查明原因,伤人的老虎还没被处死。
几日滴水未进的老虎趴在关押囚犯的牢笼里奄奄一息,听到动静,眼皮无力的抬了半下。
但是当池归雀用棍棒挑起那木匣中的半块肉时,那老虎突然来了精神,龇牙咧嘴的对着他们咆哮。
老虎用头猛撞栏杆,即使头上的毛发都压出了一道印,它也不知痛。
邵元拧眉,“这老虎不会饿了吧?”
池归雀将那半块肉丢了进去,没曾想那老虎竟真伸出舌头舔舐那块肉,却没吃的迹象。
得到那半块肉后,它的情绪似乎好了很多,那双疲倦的眸中竟多出了几分慈爱。
池辛夷验证猜想,“果真如此,母爱子心切,思子发狂。这块虎肉许是从它孩子身上割下来的。”
池归雀为之一震,“所以这老虎闯入寺庙伤人,是觉得寺里的人伤了它的孩子?”
邵元有疑问,“但是这块肉不是在娘娘您住的地方找到的吗?为何它不往后院去,而是来了前院?”
被他这么一说,线索似乎又断了。
小黑在觅儿怀里“汪汪”个不停,这次她没有阻拦,而是让觅儿把小黑放下来。
小黑将鼻子抵在地面上,先在原地打了个转,竟朝前院门口跑去。
前院门口栽了棵梅树,因时节未到,只有干枯的树枝。
树下的土因这几日下雨变得松软,小黑用前爪扒拉几下,展出里面木盒。
“还有东西。”
池归雀率先将木盒打开,对准自己。
当他确认里面不是血腥之物后,徒手取出木盒里的东西,有一个扎满小针的巫蛊娃娃,底下压了枚香囊。
邵元大惊,“寺里竟有这等脏物!”
池归雀将那巫蛊娃娃翻了个面,顷刻变了脸。
那巫蛊娃娃的背后,赫然写着池辛夷三个大字,用针扎着的纸条上写了她的生辰八字。
用意非常明显,想要她死!
池辛夷心砰砰直跳,却要强装镇定,“看看香囊里是什么东西。”
池归雀将香囊扯开,里面放的是几张符咒,还有巴掌大的经书。
邵元翻弄一会儿,道经书和符咒没什么问题,是保平安驱邪的。
池归雀咬牙,额头渗出冷汗。
想想确实后怕,若今日未曾发觉,恐怕她哪里命丧黄泉也不知缘由!
“这人既要这般狠毒,以巫蛊之术害人,为何又要驱邪?”
池辛夷强行逼自己不去想扎这小人的究竟是谁,将注意力转移到老虎为何去了前院,却没来后院的疑虑中。
直到淮安来。
池辛夷将那些东西一同交于他,淮安瞧见小人时,黑眸也是一沉。
“娘娘,这是......”
“无妨,你只管告诉本宫,这些东西有何异常。”
淮安查的仔细,却无其他异常。
就连装那符咒经书用的香囊,也是再寻常不过的款式。
只到他的目光扫向装这些东西的木匣,拿起,反正都看了一遍,将其放在鼻尖一闻,瞳孔一颤。
“制作这匣子的木料沾染了沉水香的味道,沉水香通常有通气定痛、清神理气和补五脏的功效。想必是这老虎受了内伤,想借这沉水香自疗。”
谁也没想到问题会出在装东西的木匣上,池归雀连忙将另一个木匣也递了过去。
淮安也放在鼻尖嗅了一下,发觉竟无太大血味,“这木材上似乎沾了月支香,遇水挥发后,会有几日越来越浓。”
“许是这香救了娘娘您的命,老虎凭味入了寺庙,却无法寻到放肉木匣的准确位置,这时刚好嗅到前院有沉水香的味道,这才闯入前院。”
淮安顿了一下,与池辛夷对上眼神。
池辛夷点头,“把东西拿出来吧。”
淮安又取出那枚绣有金色菊花的香囊,池辛夷替他解释:“这是我前几日在老虎身上找到的,里面装的是曼陀罗。”
“曼陀罗致幻,沉水香清心,两者若不能相解,便是相克。重则使人情绪暴躁,血管扩张,破裂而亡,动物亦如此。”
邵元猛的吸了一口气,“没想到淮太医这般懂香。”
池辛夷闻言一震,眸中划过迷惘之色。
淮安声音低沉,“只是略懂。”
邵元却没在意他的不安,“淮太医谦虚了。”
思路大致捋顺,真相将要浮出水面。
两个木匣所装东西虽然作用不同,但是要害的人,却都是她。
一个利用老虎。
一个利用巫蛊之术。
利用老虎的尚且难寻,但这利用巫蛊之术的却不难。
“可否再将那经书与符咒借我一瞧。”
池辛夷翻了几眼,确定这字迹非池鸢所为。
她用手轻碰经书上的字,似乎是新墨。
池鸢也在青山寺呆了一段时间,若要以这样的手段害她,为何要拖到现在?
若真是她,为何又要将这东西埋在前院?
池辛夷突然想到李婕妤曾说她见过莲贵人鬼鬼祟祟的出门,怀里还抱着木匣……
“觅儿,你现在去莲贵人那里一趟,说本宫想临走前焚些经书保平安,让她速抄一份千字经送回来。”
“是。”
觅儿速赶到莲贵人那里敲响房门,开门的是春喜。
春喜同她也没从前那般热络,冷着一张脸,“有何事?我家贵人早早就睡下了。”
觅儿也懒得搭理她那么多,“娘娘要你家娘娘抄的千字经。”
春喜也没多想,只当她真是去焚了,随便从莲贵人的书桌上抽了一张递给她,“拿去吧,娘娘这抄的有现成的。”
觅儿接过那张宣纸,立刻回到池辛夷身边,两张纸的字一对,完全重合。
还真是莲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