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天罗重新撑住身子,坐立而起,目光了望穹顶漫天霜雪,眸间深处精光一闪,随之而逝,却仍难掩他言语间的渴慕之色。
“雪垚兽?”
焱心闻听褚天罗忽而这般道出远古妖族之谓,心思微沉,思绪自千年之前溯萦回转,沉吟半晌之后,恍惚似想到了什么,不由冷冽嗤笑——
“竟是那头胆大妄为的幼畜么?昔年它背逃兽域,在己族祖令通缉之下,身陷绝境,于吾洲泛海幸为初燚所救。岂道事后它竟不思恩报,裹挟灵炫出逃。”
焱心这话,仿若苍茫寥远,显是远古时代不传六耳之轶事,纵是褚天罗身为一域之主,今番亦是首度听凭,是以倒颇显诧异。
不过他尚自清楚,方才焱心口中所称的“初燚”,便即是那上古洪荒年岁,降世于界的三大先天神只之一——
永恒之焱!
“哦?此等佚事,尧某倒是首度听闻。如此说来,这‘雪垚’如今所以受封‘血魂戒’内,想必便是神灵大人的杰作了。”
褚天罗神色微变,言语略带惊叹,继而捧哏揣测逢迎。
焱心于此不置可否,并未就此答复褚天罗揣断话语,但它既未开口驳斥,自然也便即认同褚天罗所言非虚。
“呵呵,这妖族眚兽,据传如今已然亡绝,便是在那兽域岐山泛海深处,也难再觅上一头活物。若非昔年‘初燚’将之禁锢戒内,此幼畜又焉能存活至今?”
焱心转念开口,唇角微掀,再度发出不屑冷笑。
它当下并未等褚天罗启齿解释缘由,已是于这当口猜到了一二,便即娓娓道述——
“远古眚兽以灵髓为食、避水饮火,汲取其精于腑胆内炼化,方可得延续岁寿、壮大实力,与寻常浮生之道截然不同。”
“你等人族先祖于那古籍《纪妖》之上,想来应有所载罢?”
焱心话语落下,褚天罗便及微微一笑,点头首肯,如实阐述其由:
“圣君所料自是不差,如今三千浮世之间,唯有凭借这‘雪垚’的汲火异能,方可治愈尧某这一身阎熔毒伤。”
“你要擒这幼畜,自行去寻它便是,如何却来向本尊索讨?”
双眸虚眯间,焱心显然是刻意有此一问,所为的,便是让褚天罗知晓,此番原是对方首先有求于它,自己所来这趟,不过是因方才意外之需。
“圣君倒是说笑了,且莫言尧某膏肓之躯,行止艰难,便是出得此地,亦无法寻得那浩渺兽域之门径。更何况……”
“嗯?你莫不是也要本尊替你,寻索进入昆、吾二洲的入口?”
褚天罗衰言慢语尚未道尽,侧下方原本端坐的焱心闻听至此,便已是将之打断,突然间这般冷不丁插口置喙。
“哦?依圣君所言,难道此前另有旁人,已是与您有过洽谈了?”
褚天罗蜡黄面色之下,神色深邃,瞧他依稀喜怒不形于色,看不出情绪如何,但言语探问间,依旧颇为恭敬淡然。
回觉自己险些因一时语快说漏了嘴,焱心当下勉力镇定圣念,随即照常一笑,继续方才所言:“呵呵,那倒不是。褚掌门还是继续说吧,何况怎样?”
它倒也并不多作如何解释遮掩,便是自己隐匿不言,想来褚天罗也并不会无趣追问。
果然焱心所想并不差,褚天罗在此事上果是颇显干脆,饶回方才话题,正色言及——
“更何况,依凭妖风着人所查,如今‘血魂之戒’已为人盗往下位现世界,并不在大千异界之中,更不在兽域天内。”
“下位面么……”
焱心薄唇微嚅,嗫语呢喃着,似是有所芥蒂。
对于那个它从未曾亲临踏足的现世界,正是因着一无所知,方才会由此心生畏怯。
便即是它身为上古神灵衍生圣体,拥有无上尊崇般的古老地位与实力,但也曾于破封之后,四下有所耳闻,在那下位现世界中,竟是杳无一丝一毫天地灵力留存。
在其中所繁衍生息并传承着的世代万千生灵,皆乃肉体凡身,无法进行求道修炼,体内亦无半分玄气或是灵力储备。
于焱心眼中,他们便皆如蝼蚁那般,唾手之间,便可令之倾覆湮灭。
但即便是现下的芸芸异界,因着天地灵力颇为稀薄之故,已是令它自身实力大大受限,恢复修炼起来,莫不要耗费悠长岁月。
若是再行降次,置身那下位面的平凡世界中,别说焱心如何翻云覆雨般施展大能,只怕便连维持人形,也会颇显艰巨。
“你莫不是想要本尊,去往那现世界一趟,替你寻这幼畜?”
焱心音色渐为变冷,仿佛并不予置信,随之出言反诘——
“你这偌大一方暗域势力,能够潜往现世界者,只怕不在少数,那幼畜受禁千载,实力早便羸弱不堪,只怕不用有所畏惧罢?”
褚天罗却是颇显无奈般幽然叹息,随即悉心解释:
“圣君高看尧某了,那‘雪垚’毕竟已存活上千年,虽说遭受空间禁锢,不得自由,但其妖灵,却早便和那血魂之戒连为一体。”
“这近百年来,依凭其佩戒之主不断变更,它早已吸食不知有多少生灵精血。”
“倘或再行任由它继续饕餮放纵,只怕不消多少光景,它变能够回复实力,破戒遁逃了。”
此话一出,焱心随之沉默,紧接着,却也拂袖一笑:“这畜生倒是存有几分灵智,竟能让它想出这般回复实力的法子来。”
“它若当真藏躲戒内不露踪迹,以你们人族之辈如今的感知修为,倒是确也拿它没辙。”
焱心此间终于是想明白了,褚天罗何故非要相邀前来,请它相寻前往不可,因而豁然自傲言及。
“罢了。只是本尊此番若替你走这一遭,寻索那幼畜,你便也需得应我三个条件。”
焱心这话吐露应答,却并不含商量之意,言辞间尽显上位者的高傲态度。
“圣君请说。”
褚天罗声音略显喑哑,在略微挪身清了清嗓子后,便即恭声示下。
显然他对于那“雪垚”的渴望求获之程度,此间已然并不作藏匿,难掩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