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准失笑,举起一本册子点了点他。
“脸上写字,表面文章。我看你心里头不服呢。”
“正好。”
他把那本册子扔过去。
“你家给你送复习资料来了,你好好研究出个章程,明早同我说说心得感受。”
“啊?”
关泓一叫苦不迭。
本来就累了,他的好家人还给他火上浇油。
隋准见他不情不愿,便解释道:
“这可是个好东西,你须认真仔细了。”
关泓一没法子,只好拿起来翻了翻,只见是一篇篇的文章,封面上还写xx年县试答卷……
“这就是你问我家里要的,历年屏中的答卷?”关泓一问。
之前,隋准假借他的名头给栗山传信,要这要那的。
其中就有一项,是历年答卷。
这东西,他若别处问,还真难寻。
但栗山关氏正好是书香门第,在这方面有自己的路子,不费吹灰之力便收集到了。
但关泓一不理解,他要这东西作甚?
每次考试题目又不可能一样,就算把人家屏中的文章默下来,也是牛头不对马嘴呀。
关泓一不得不怀疑他在折腾自己。
但隋准却很认真:
“这些虽然是旧年答卷,与今年的试题无关,但细细读取,研究分析,对你我大有益处。”
“有什么益处?”关泓一撇撇嘴。
隋准笑了:
“试题虽然是年年不同,但阅卷官和主考官,不都是那一批人吗?”
关泓一品出了一点意思:
“你是说……”
“研究过往屏中的文章,便是研究考官的喜好。”隋准道。
“我有一本考官善恶录,想必你也有。上面虽也提到一些,但都比较笼统,唯有结合实例,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方能领会其中玄机。”
“你带着这样的想法,去审视这些文章,从不同文章中寻找共性,找到的,便是考官们想要的东西。”
隋准拍了拍关泓一的肩膀,语重心长:
“知己知彼,才能有的放矢。”
关泓一恍然大悟。
以前家里的夫子,也常对他说,文章须多迎合阅卷官的喜好。
但阅卷官的喜好到底是个啥?
也没人跟他说呀。
这样一比较,他又觉得,嗯,这个庄稼汉,有点东西。
他捧着册子,刚要去研究,隋准又叫住他:
“先前你说……只要你想,不用学也能考过,可还作数?”
关泓一马上起了戒心,警惕地瞪他:
“干嘛?我只是随口一说,你莫当真哦。”
隋准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我只是想,如果我练练你的笔迹……”
关泓一大为震撼:
“什么?你该不会以为仿了小爷的笔迹,阅卷官就会对你另眼相待?”
“别痴心妄想了!我们关氏族人行得端立得正,绝不屑使这种阴沟里的手段!”
“你也是,人看着挺板正的,怎么还有这种歪心思呢?”
他噼里啪啦将隋准训了一顿。
隋准笑笑,不再提这事。
只是晚上给关泓一讲评完文章,他便将稿纸收走了。
埋头苦读的日子过得飞快。
当隋准从书堆里抬起头,竟然已经快要过年了。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年。
刚进腊月,佟家就迎来一件大喜事——
新房子盖好了。
这可是一件轰动全村的大喜事。
当然,在这屁大一点的村里,连谁家多吃一顿肉都能轰动。
反正,大家是动起来了。
又可以吃席了啊。
隋准吃过很多次别人的席,但自家的席还是第一次吃。
成婚那次不算,他残废卧床,压根没吃上。
这回乔迁宴,佟嫂子下了血本,杀了一头大肥猪,全村吃杀猪宴。
先是从村子里,选五六个最壮实的庄稼汉,七手八脚将猪摁到一条长案上,绑好。
然后张屠户隆重出场,献上抹脖子绝活儿,杀猪放血。
接着浸烫刨毛,剥皮,开膛破肚,分猪肉……
隋准见不得这血淋淋的场景,逃命似的逃进灶房。
灶房里,烟雾缭绕,也是一派热火朝天。
拌面糕,擀面条,蒸糍粑……
婆娘们忙得团团转。
“哎呀,隋准来了。”
各位婶子婆子们见到隋准,无不喜笑颜开。
按说,男女之间合该避避嫌,隋准不应往婆娘堆里扎。
可他又是当媳妇的,这方面就没那么讲究了。
再说了,大小媳妇们可喜欢他呢。
隋准的皮相,不说粑粑村,就说在整个合河镇,都找不出第二个。
好看的东西谁不喜欢。
婆娘们光是瞅着,就忍不住欢喜。
况且隋准嘴甜,人又温和,不像别的汉子对婆娘总有一种淡淡的不屑。
隋准跟女子相处时,总是平等视之,让人感觉很舒服。
故而,婆娘们都很喜欢同他讲话。
佟嫂子见他来了,递上一个热热的糍粑:
“还是你最会吃,刚出锅的糍粑,你就闻着味儿来了。”
隋准接过来,是一个圆圆的、糯糯的白色糕点。
这就是粑粑村村名的来源,白糖粑吗?
他咬了一口,啧。
好不好吃不知道,反正一股子钱的味道。
甜滋滋的,都是糖,都是钱呐。
由此也见出,佟嫂子这回真是大出血了。
隋准一来,就走不了了。
婆娘们一会儿投喂个糍粑,一会儿投喂个糖糕,把人堵在角落里当吉祥物养着。
但这些点心也不是那么容易吃的,隋准鹤立鸡群,难免成为打趣的对象,婆娘们七嘴八舌地起了话头。
“还是佟嫂子有福气,得了隋准这样一个男媳妇,日子越发的好了!”一个婶子说。
另一个婆子,年纪大的人了,更加直接,赤裸裸地打量隋准。
越品越欣赏:
“啧啧啧,看这模样,真俊呐。看这胳膊,多有劲呀。看这腿……”
眼看就要品评不可描述的地方了,大小媳妇们笑作一团,赶紧打住:
“老太,你不要脸了,这秀哥儿媳妇,你也敢想!”
一群婆娘笑倒在一起。
隋准尴尬得不得了,正要溜出门口,突然冒出来一个姑娘。
还好隋准闪得快,要不然撞了个满怀,说都说不清。
然而,明明没撞上,那姑娘却含羞带怨地,望了隋准一眼。
然后怯怯地朝屋里喊:
“姨,我来拿碗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