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儿女都是债。”他一脸灰心:“是不是嫌东西不够?堂屋还有几袋米,还有后院的猪,都抬了去吧。”
“不成。”一个在村里说话有分量的老叔公,站出来。
“他们一闹你就给,万一再闹呢?你拿什么给?今年的饭不用吃了?”
村民们交头接耳。
叔公说得对,张屠户家境是殷实些,但谁又经得起一而再再而三?
况且他们家虎子还没议亲呢?
可是,对方就要拿排场做文章,死活不让步,该怎么办?
一时间,大家沉默无言,气氛有些凝重。
“要不……”
略微陌生的声音响起,村民刷刷转头。
“要不,东西随便添点,但是我们多加些人手,把阵仗搞大一点?”隋准说。
大家万万没想到,一个刚嫁过来的新媳妇,居然敢在这种场合出声。
而且还是佟家这种低头做人的小透明。
佟嫂子吓得龇牙骂:
“大个子,你要死啊,瞎说什么!”
可是隋准已经打定主意,要出这个风头。
在与佟秀定下十八岁之约后,他想了很多。
他还有三年时间来报恩,可是,赚钱并不容易,他连给佟秀多吃点好长高,都做不到。
最起码,他得先在粑粑村立足。
想立足,就得融入。
想融入,就得获得认可,能说上话。
古代的女性,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往往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才能达到这个成就。
但隋准没有时间。
他也不是一个真正嫁过来的媳妇。
“排场这东西,说起来模棱两可,他也没说一定要很多东西呀?我们只要弄得锣鼓喧天,热热闹闹,那不也是很有面子吗?”隋准继续说。
“最重要的是……”他微微一笑:“阵仗搞大了,大家就都晓得,两家今天成亲了。”
张屠户和叔公听了,瞳孔猛地一缩。
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他们只想到这婚事不成,自己家儿子风评被害。
但是换个角度想想,对方的闺女难道好过吗?
这门婚事,知道的人越多,两家人被捆绑得越紧,女方家自然也就没有折腾的空间了。
思路有了,可具体怎么办呢?
淳朴的村民们,双眼里满是对知识的渴望。
“咱们村有没有大锣鼓?”隋准问。
叔公答有,就锁在祠堂里,一般是开祠祭祖的时候用的。
“会敲锣的人有没有?最好有七八个。”隋准又问。
叔公沉吟:
“七八个,咱们村肯定是没有,就头先去迎亲那俩。但如果把隔壁村子的也叫来……”
那就是有。
隋准诚挚提议:
“那不如这样,咱们再凑上十几个后生,抬鼓吆喝;十几个女娃娃,敲锣唱词;并十几个叔叔十几个婶婶,一路说些吉利话。咱们人多势众,一路热闹地去白沙村,他们不是要排场吗?给他们排得够够的!”
他叭叭说了一大堆,连吆喝话术。唱词内容以及吉利话,都编好了。
这想法如此大胆,惊呆众人。
同时,他们也感到很新鲜:
从未见过有人这样迎亲的,多有意思啊!
十里八乡头一份,别说排场,简直要被反复传唱!
张屠户直接拍板:
“就这么着!谁家愿意出人的,出一个我包一份喜钱。我再加两天流水席,不拘出不出人迎亲,都可以来吃!”
自此,沉寂了一会儿的气氛,再度爆火,甚至比之前更喜气洋洋。
出人就有喜钱,还能吃两天席,谁不高兴啊。
家家户户争着报名。
粑粑村男丁稀少,基本家里有男人的,都报上了。
可到了佟家这边,佟嫂子心情复杂。
一方面,她没想到隋准这么出息,几句话就得了张屠户高看。
另一方面,大家都去,她家能不去吗?
每家一个男丁,让佟秀去吗?
且不说秀气娇小的他,能有什么排场。
就是佟嫂子,也不敢让他去啊,万一两个村打起来,佟秀这样的,不是一拳就给打死了吗?
若是让佟大……让佟大去?
佟嫂子想都没想过。
最后,重担落到隋准身上。
张屠户乐见这样的结果,他现在很看好隋准。
“隋准,听说你先前病了一场,这一趟就别做那些搬搬抬抬的活了,最好是走在前头,指挥指挥大家就成。”张屠户说。
他的意思,隋准高大威猛,能镇住场。
再者,之前一脸菜色,看不大出来,如今病愈还吃了油水,倒显出来是个皮相优越的。
放在最前头,多长脸啊!
隋准欣然接受,他现在正愁没有露脸的机会呢。
经此一役,他就不仅在粑粑村,甚至能在附近几个村,站稳脚跟了。
有了名声,以后想干点啥,都容易许多。
唯有佟秀担心得要死,悄悄叮嘱他:
“娘子,你到了那边,自己小心。万一打起来,你个大容易成为目标,顶好是先蹲下来,哪儿能躲躲就往哪儿钻……”
隋准难以想象,自己蹲着还要快速移动,东躲西藏,这什么姿势呀?
只好胡乱应下,跟接亲队伍,再次出发了。
女方家。
张家的大牛正蹲在门外,双手抱头,一脸懊丧。
紧闭的大门里,女方家有人在喊:
“一点排面也没有,是不是看不起我们白沙村?婚还没结,就这么糊弄了,等闺女嫁过去,岂不是天天吃苦!”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喧闹声就响起了。
咚咚咚!
大鼓震天,一群后生中气十足地喊:
“张李大婚,永结同心!”
锵锵锵!
锣声动地,一群水灵灵的姑娘开唱:
“粑粑村张家,郎君叫大牛。白沙村李氏,闺女名月月。儿郎配好女,今日迎大婚,大家同见证,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些个大叔大婶,更是会来事。
手指头关不住似的,时不时向夹道看热闹的百姓,撒一把花生瓜子。
嘴上如同抹了油,张张合合吉利话就是没断过:
“娃娃亲事,喜结良缘。”
“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你是风儿我是沙,你是蝴蝶我是花……”
听得一些未嫁人的小姑娘羞红了脸:
“哎呀,什么蝴蝶采花,羞死人了,李月月这夫婿可真大胆……”
而嫁了人的媳妇们,听得了嘎嘎:
“李家姑爷真会来事,这样的男人多有趣呀,不像我家的,一根木头……”
等李家人发现,他们的婚事闹得沸沸扬扬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