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北边城隍庙附近羊家别院中,就在后院摆出了十余张宴席,羊家搬出二十多坛陈年佳酿,比之白天对垒比武还要热闹。白天比试了一天的江湖豪客,现在都在猜拳行令,大吃大喝,白天还是剑拔弩张,现在却在推杯换盏,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好朋友好兄弟,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好不亲热。
李万封也和摩尼上人、“廖员外”廖明恺、“玉面郎君”常惟肖、“斧王”福贵全等人一席,不管大家能不能留下来为羊家效力,现在都是摒弃前嫌,有说有笑,高谈阔论白天的战斗,无不品评的头头是道,随处尽是欢声一片。
此次比武、宴会的主人丞相羊宏盛和两个儿子羊承伯、羊承仲,还有好友彭高阳在酒席前敬过一回酒后,便都退入内堂,商议留用人选。
羊宏盛首先说道:“按我们比武的规矩,赢的人留下,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吧?”
彭高阳当先点了点头,羊承伯、羊承仲亦点头称是,羊承仲又道:“那么最后这个李万封怎么办呢?他和摩尼上人不分上下,我虽然不懂功夫,但也能看的出来,此人不逊于摩尼上人。”
羊承伯道:“按照比武规则,这个李万封已经输了。”
羊承仲道:“我们这次请来这么多武林豪杰,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选出能人义士吗?”
“其实这些邀请来的武林豪杰,”羊承伯道:“我都是知根知底,不曾受过颜家接触,不会与仇人有关联,来了能留下就会为我羊家所用,不敢说忠心耿耿,至少能担得起一份责任。但,对于此人,毫不知情,他是突然自己闯入的,我们不可不防。”
“哥哥说的不无道理。”羊承仲道:“但是人才难得,我只担心错过一个自己人。”
羊宏盛听着他们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又转向彭高阳,问他道:“你有什么看法?”
彭高阳想了想道:“承伯、承仲说的都有道理。我不妨从另一个角度提一下我的看法。这个李万封武功高强,但在江湖上没有一点名望,实属罕见。另外,他使用的武器,你们是否注意到了,此骨剑非同小可。”
“这是从何说起呢?”
“大哥听我说完。”彭高阳又想了想,道:“其实,这骨剑原是上古时期中原地区一个神秘部落——莽腾氏族负责祭祀的巫师使用的武器,这个神秘部落曾和神龙族争夺天下,却战败灭亡了。我曾在史籍中了解到这个部族,并且我有理由相信,当年被大哥剿灭的叛军、亦即巴蜀省原太守夙沙王,其实就是这个莽腾氏族的后人。”
“难道他们有关联吗?”羊宏盛捻须叹了口气,道:“本座也听说过莽腾氏族,也知道夙沙王就是莽腾氏族最后的族长。真是阴魂不散,近年来,我的耳目只在闽中省发现了他们部族的后裔,也不能确定消息是否属实。”
“父亲,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不要留下这个李万封了。”羊承伯说道。
“如果……”羊承仲道:“这个骨剑真的是莽腾氏族的标志性武器,那这个李万封还敢在众目睽睽下使用,岂不是自爆嫌疑?”
彭高阳道:“我的疑虑之处,也在此。”
羊宏盛最终决议还是不留下李万封,其他人亦不好再说什么了。
后院的宴席直到深夜方散,众豪杰休息一觉至天明,赢的人固然都留了下来,输的人,走了一大半,离开的豪杰,包括李万封,每人一斤黄金作为盘缠,各个感恩羊丞相。
由此,摩尼上人、“廖员外”廖明恺、“黑白双剑”付靖平和江姗、“西域头狼”淳于刃、“玉面郎君”常惟肖、“斧王”福贵全、“毒娘子”东方霓裳都留在了羊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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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里,颜家和羊党的权势争斗愈演愈烈,各有死伤,渐渐趋向白热化斗争。
顾文忠连日来一直在暗中观察颜家和羊党的动静,伺机出手。看看时机成熟,便拟写了一份奏折,讲明羊宏盛各种劣迹,结党营私、贪污腐败等十条罪状。得知皇上正在颜翠园游玩,想着正合吾意,便带着奏折前往。
龙在天在颜翠园本是游山玩水的,但即使游玩,仍旧每天要安排一段时间于天安殿办公,此时身边有廖公公伺候,听报都察院左都御史顾文忠觐见,便宣见。
不一刻顾文忠上殿,行三跪九叩大礼,得到皇上许可后,这才站起上前,禀道:“微臣有一件要紧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龙在天看了他一眼,道:“既然是要紧事,自然当讲。”
顾文忠便道:“最近一段时光,京城不太安稳,发生了很多案件。微臣不才,掌管都察院,职责所在,必然要了解其中事态,这一了解,令微臣十分惶恐。”
“到底发现了什么?你说说,朕听听。”
顾文忠忙道:“微臣发现有人大逆不道,恐怕对朝廷社稷有觊觎之野心。”
“是谁这么大胆子?”
顾文忠停顿一下,又道:“是……当朝丞相大人。”
“羊宏盛!”龙在天怔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个人来,问道:“你要参你的老师……我们的老师?”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微臣对皇上忠心一片,即使发现自己父亲有过错,也一定会告发给皇上的。”
“你可有证据?”
顾文忠从袖口中摸出一个奏折,躬身低头,双手呈上。
廖公公上前取走奏折,拿在皇上面前龙案上展开。
龙在天看着奏折,龙眼圆睁,脸上青黄不定,神情逐渐凝重,只见奏折上一条条一款款,陈述着羊宏盛的罪状及其证据,但见:
假平定巴蜀叛乱军,遗余孽闽中生动荡——窃盗禄位,一罪也;
仙人山颜面暴戾相,食指向皇陵示不敬——大逆不道,二罪也;
造运河命名羊公溏,图不轨邪术溺先皇——巫蛊弑君,三罪也;
西长城阻隔神龙脉,遭劫数九州国运降——祸国殃民,四罪也;
居高位左道惑主听,设名义事宜迷主见——欺君罔上,五罪也;
助通商索贿拢异宝,借权势纳供收民脂——贪赃枉法,六罪也;
霸庙堂民生致凋敝,掌国计生灵遭荼毒——玩忽职守,七罪也;
有违逆朝廷之律法,具草莽招揽壮羽翼——结党营私,八罪也;
引异邦瓜分天朝国,虚拟旨自诩副皇帝——通敌叛国,九罪也。
凡此种种,十恶不赦,罪名当诛!真是劣迹斑斑,罄竹难书。
“可恶!”龙在天“啪”的一声,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龙颜大怒。
“皇上息怒!”
龙在天说道:“这羊党和颜家整天打打杀杀,闹得乌烟瘴气,我早看不是事了,迟早要压压这两边的锐气。其实他们的很多事情,朕都是知道的,但为了顾及他们的面子,朕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闹成这个局面,可恶!”
皇上生气,顾文忠不敢说话了,天安殿上一时间十分安静,落针可闻。
过了许久,龙在天的怒气多少缓和了些,悠悠说道:“朕,还好有你,两边都不顾及。”
顾文忠请示道:“对于丞相,皇上如何处理呢?”
龙在天叹了口气,道:“羊宏盛三朝元老,功大于过,让朕如何抉择?”
就在这时,殿外有人报道:“六王爷求见!”
“老六怎么来了?”龙在天自言自语道:“让他进来吧。”
殿外传令兵立即宣旨:“宣六王爷觐见!”
彼时,六王爷龙载离人高马大,健步如飞地到了天安殿上,跪地行礼,礼毕站起,看着顾文忠笑道:“顾大人也在呀?好不热闹!”
顾文忠忙施礼,口称道:“六王爷!”
“老六,你来见朕,所为何事?”龙在天问道。
龙载离陪笑道:“皇兄,不瞒您说,我最近实在憋屈坏了,想去少数民族地区游览一番,解解闷气,就算是替皇兄出去巡查巡查,万望皇兄首肯。”
“巡查?”龙在天道:“你是想让朕学学先皇,你学学你师傅燕南天,让朕封你个巡察使,你到处去游山玩水,是吧?”
“皇兄英明!”
“大胆!”龙在天又是“啪”的一声,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要说这个六王爷今天来的真不是时候,龙在天刚刚生气,偏偏他也来胡搅蛮缠,龙在天忍着动怒,对他道:“老六,你要是闷了呢,就在朕这颜翠园顽一阵,有山有水,可着劲顽吧。”
“这儿地儿,有嘛好顽的?”龙载离一脸的不削之色,道:“不瞒皇兄说,我是想去滇池省……那个昆仑山轮回寺普陀罗宫去见识见识的。”
“你趁早断了这念想,轮回寺有什么好顽的?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地方。”龙在天道:“如今是多事之秋,你给朕在家老实呆着,不许给朕添麻烦,朕的烦恼还少吗?”
旁边廖公公连使眼色,让龙载离不要再顶撞皇上,脸上表情十分别扭。连顾文忠亦暗暗摇手,让他适可而止。
龙载离也看出来了,今儿个皇上心情确实不太好,自己来的确实不是时候,便道:“好吧,我听皇兄的就是。但这普陀罗宫的念想,是真不好断!”愁眉苦脸,委屈至极。
要知道,身为王爷也是身不由己的,除了京城,其他地方概不能去,除非皇上委派,而这位六王爷龙载离不但好武,而且好动,经常找个由头来墨迹皇上,东走西颠,如同孩童一般。
龙在天也不好太过严厉,便道:“朕也不是个不通情达理的人,除非你想个充分理由来说服朕,否则哪凉快哪呆着去。”
龙载离十分为难,道:“我是动手强过动脑的,不如我给皇兄练套拳法吧?”
“你个逗逼,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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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防御愈加严密,禁卫军和京师卫戌部队都全天候加派了兵力,因为最近龙城死伤案件的增多,更有诸多阴谋论层出不穷。老百姓虽然感觉不强烈,但朝廷里的官员都在议论纷纷,无形中,每个人都有了压迫感。
在龙城西便门附近的一处毫不起眼的民宅,其实属于颜家的秘密据点,房间、院子、家什用具都是普通老百姓家中应有的,让任何人见了,都不会起疑心,但院子中有一口地窖,虽然仍是夏季,地窖中却是异常寒冷。
地窖里有通风口,里边满是各种蔬菜。
如今地窖中躲藏着一个黑衣人,正是日出国忍者、行刺当今皇上未遂、行刺当朝丞相未遂的竹本瑞枝。他正披着一条棉被,瑟瑟发抖地躲在黑暗中。
距离他不远处,横躺着七名羊家家兵的尸体。
作为一名忍者,其实这样的环境他早已习惯了。早在还是孩童时期,自己就曾在日出国日月岛贺原山中独自生存数月;早在还是少年时期,自己就曾在日月岛两方势力厮杀后的战场上,于上千死人堆里,独自收集武器、钱财等物……再艰苦的环境,他也经历过,何况是这里。
“哐当”
一阵锁链开启之声,有人打开了地窖的门,随即一行人走下地窖,当前一名女子,正是颜如玉。
“刁大人,”只听她对身后一人说道:“羊家那些尸体,都在这里。”
“好的。”被称作刁大人的是一个相貌怪异之人,竹本瑞枝借助地窖口洒下来的月光,可以看清他的脸庞,和他那一双长条立起的耳朵,像极了驴耳朵。
“哈哈哈……”竹本瑞枝忍不住笑出了声。
刁大人被吓一跳,惊道:“怎么还有活的?”
“你不用管他。”颜如玉道:“其余七名尸体都抬走!”
刁大人命令带来的几人,二人一组,将那些尸体都搬运上去了。
颜如玉等他们走后,对竹本瑞枝说道:“这几天,委屈你了。”
“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竹本瑞枝裹着棉被,道:“我要去海城,你快点给我安排吧。我要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颜如玉道:“你知道现下外面什么情况吗?无论出城、进城,排查都很严格,没有我的话,你一露头就被抓住了!”
“那么现在怎么办?”竹本瑞枝气急败坏地道:“要我永远在这躲避吗?”
颜如玉道:“我自有出城的密道,不过,你不能去海城,至少现在不能。”
“为什么?”
颜如玉想了想,道:“你跟我返回清源村,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还可以帮我做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