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祖父驾鹤西去,清清一人守着孟铁心病情的秘密。
学医本就艰辛,孟铁心又强烈反对。
清清既不敢松懈,生怕错失救治的希望。
更不敢说出真相,唯恐她爹失去求生意志。
于是便只能顶着亲人的误解和责怪,苦苦支撑。
可如今,她却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水患后我爹顾不上管我,我才开始偷溜出门看诊。”
清清轻蹙蛾眉,难掩心中沮丧。
“除去赶路,满打满算,我真正行医也不过一个多月。”
永川医者稀缺,她也从未有过与人争锋之念。
而今赛场上,群医荟萃,各显神通,她不免生出几分自我怀疑。
“我真的能超越前辈,治好我爹他们吗?”
杏林春暖,悬壶济世。
她做得到吗?
封无痕从未见过清清这般低落的模样。
他心中一紧,连忙温言抚慰。
“你是个姑娘家,这等艰辛事,本就不是你的责任。”
她这般美好,自当被世间万般温柔以待。
细细呵护,珍视如宝。
而非踏入荆棘,面对刀剑风霜。
清清闻言,不自觉咬了咬下唇。
封无痕见她沉默,不安之感愈发浓烈。
街道上人来人往,喧嚣不已。
两人近在咫尺,却让他生出渐行渐远的错觉。
“清清莫怕,我会照......”
情急之下,心底的话几乎脱口而出。
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有些话再不说,或许就没有了说出口的机会。
然而,未等他说完,清清便摆了摆手。
“好啦,我只是随口抱怨下。”
她重新展露笑容,恍若无事发生。
“累了三个时辰,命都快没了,我先溜为敬。”
说罢,不待封无痕回答,她便奔了出去。
望着清清的背影,封无痕心中五味杂陈。
终是将未出口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他满腔心事,何时才能让她全然明了?
清清一口气跑回了客栈。
直到无人处,她脸上笑容才如晨雾般缓缓消散。
任凭如何坚韧,终究难逃肉骨凡胎之限。
人心深处,总有一片柔软之地,渴望被人理解。
作为朋友,清清不止一次,想跟封无痕说说家中烦恼。
只是才一出口,便也如今日这般。
清清当然知道,封无痕是一片好意。
只是他们实在没有共鸣罢了。
清清趴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本以为身心俱疲,应该会马上睡去。
殊不知,意识竟愈发清醒。
往昔种种,如画卷般在脑海中展开。
陪祖父选药材,同父亲撒娇,为母亲做糕点......
清清一下坐起,环抱双膝,用力吸了吸鼻子。
她不能放任自己软弱。
心慌意乱之下,清清伸手探入枕下包袱,从中抽出了《百草集》。
指尖胡乱翻动书页,想要借此驱散杂念。
不经意间,一样东西掉了出来。
清清尚未及思索,身体已经自发行动。
她迅速俯身拾起,轻轻吹去其上尘埃。
掌心上,赫然是那只草稿纸叠的青蛙。
冬至寒夜,历历在目。
清清本以为,随着时间流逝,过去一切终会慢慢淡忘。
可那冷峻如霜的面容,却在她心中愈发鲜明。
江景深虽常带锋芒,直击要害。
但每每同他谈完,清清总觉重石落地,心胸豁然开朗。
此刻,她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折纸,心中思绪万千。
蓦地,清清忽然一惊。
微妙的情愫在心底滋生,于她而言,竟是隐隐期待。
难道......
清清猛地摇了摇头。
就他那又冷又傲的态度,谁能跟他做朋友?
友谊的小船,也得两个人划才不会翻!
虽心中如此思量,她动作却轻柔至极。
纸青蛙被小心翼翼地夹在了书页中,仿佛是她心中最珍贵的宝物。
清清无心再看医书,随性漫步间,走到了厨房附近。
前两日这里还忙得热火朝天,而今却是一片安静。
一场初赛,如大浪淘沙,九成医者黯然退场。
不少人自知前路无望,索性连夜离开了兴邑。
毕竟此地物价颇高,及时离去,亦是止损。
想到比赛,清清又想叹气。
只是她才刚做了个口型,有人已经先她一步。
而且没完没了。
“你把厨房的风箱吃了吗,在这儿吹气。”
清清立于数米外,遥遥问道。
那人黑衣如墨,面容清丽,宛若芙蓉初绽。
正是慕容婉。
“怎地,你皮痒讨打啊?”
慕容婉蓦然回首,瞬间转为凌厉之色。
清清嘴角一抽,心中懊悔。
她就不该念着慕容婉为她痛扁孙济世的事,多此一问。
一个两个,成天骂她。
呸呸呸!
清清不再逗留,转身欲走,却听身后慕容婉又唤。
“喂,你站住!”
清清一听,反而跑得更快。
哼,当她扫地机器人啊,说停就停。
慕容婉气急,当即追了上去。
不过几步,就拉住了她手臂。
“好了好了,要打就打。”
清清心情不佳,索性破罐子破摔。
慕容婉身形微动,还未开口,又听她叫了起来。
“刚刚我是乱说的。”
清清双手捧脸,楚楚可怜。
“是我错了,求求你别打。”
慕容婉不由无语。
真没骨气!
“那个......”
慕容婉神色忽然带了些别扭。
“问你一个问题。”
她心中也是不解,明明两人间颇多龃龉。
但此刻面对这冤家,她竟然有了倾诉的念头。
“你要干嘛?”
清清眸光流转,警觉未减。
这慕容婉又有什么花样?
山川草木藏玄妙,星辰运转映真情。
天地玄机皆洞悉,世间万物任我行。
遵照口诀,心随意动,踏风而行。
瞬息间,江景深已至数米之外。
他身形轻转,稳稳止住脚步。
奇门遁甲深奥晦涩,江景深数日研习,尚有未完全明了的部分。
可即便如此,施展出的威力也已足够惊人。
待《移形换影》练成之际,只怕再无世间轻功能与之匹敌。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那古灵精怪的身影,江景深唇边泛起淡淡笑意。
若是她学会了,还不知会折腾出多少捉弄人的新奇花招。
他心中正这般想着,耳边竟当真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啊?你说封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