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山示意胥翎继续在下面保护齐铁嘴,自己则带着二月红和副官跟着张老倌往矿道上爬去。
矿道陡峭,倾斜向上,风从洞口吹过,很难与洞内进行空气交换,因此胥翎也感受不到上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一个亲兵才走了下来,让胥翎和齐铁嘴上去。
“这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老八我这身骨头都快散架了!”
齐铁嘴气喘吁吁地跟在胥翎身后,气息虽急促,嘴上却还不耽误抱怨。
胥翎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快趴在地上的齐铁嘴,她抿了抿唇,向后伸出手:“我拉你。”
齐铁嘴一愣,目光落在那只瓷白细腻的手上,半晌突然扬起一个笑,语气夸张道:“徐小姐,你真是我的救星,比那两个姓张的有人性多了!”
说着迅速伸手握住胥翎的手。
胥翎微微用力,便将齐铁嘴从地上拽了起来。齐铁嘴撩了撩道袍,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长途跋涉早就让他体乏气热,手中冰凉的触感却像是一桶冷水一样浇在他心头。
狐狸……应该也是有正常的体温的吧?
亲兵拨开洞口的杂草和灌木,胥翎带着齐铁嘴弯腰走了出来。眼前顿时开阔,顺着峭壁向下看去,碎石和窝棚错落有致地穿插在干涸的河床中,再沿着河道绵延开去。
牵着的手突然被主人抽了回去,齐铁嘴不自然地收回了手,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只有一步之遥的葱白指尖处,回过神时那只手已经再次抓住了他的后脖领。
“徐小姐,你、你什么意思?”
齐铁嘴默默后退了一步,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崖壁一眼,咽了咽口水,这可有十几米啊!
胥翎转头朝齐铁嘴安抚地笑了笑,只是这笑被面巾遮了个彻底:“我们跳下去。”
我们跳下去——
齐铁嘴欲哭无泪地被胥翎带到了崖边,不是,他想不明白,徐小姐这么一个仙女似的人物为什么能说出如此冷漠的话?!
而后张启山、二月红和副官便在衣袍下落带起的猎风中听见了齐铁嘴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啊啊——!我齐家一脉单传,不能绝了啊啊啊!我还没娶媳妇啊啊啊啊——!”
那惨叫语速极快,音调极尖,听得张启山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算命的,过来。”见齐铁嘴已经下来,张启山无视了对方那要死不活的苍白脸色,朝他招了招手。
可怜齐铁嘴还没从跳崖的惊恐中回过神就又被窝棚中的惨象给狠狠刺激了。
厚厚的虫丝已经连成一片几十米的白膜将废弃的窝棚覆盖了个彻底,虫丝下则是密密麻麻的尸体——全都脸朝下趴在地上,已经腐烂干瘪。
胥翎完全忍受不了这种味道,是以站得很远,只用眼睛观察着窝棚里的景象。
奇怪的事确有,窝棚内明明住了这么多人,为什么完好或值价的东西都没有?
还是说有人活了下来,将东西都偷走了?
胥翎用手捂着面巾,一边皱着眉站在远处挨个观察着尸体。
那是……胥翎朝副官招了招手。
“徐小姐,是有什么发现吗?”
胥翎点了点头,凑到副官耳边轻声道:“那个人没死。”
这样的贴近让副官下意识想躲,却又硬生生忍住了,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那种独特的、清浅的、宛如雨后青绿的味道,于是连带着耳尖也越来越烫……
思绪实在无法集中,他的脸更红了:“不好意思,徐小姐,我没听清。”
胥翎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了,于是再凑近了一点,稍稍提高了些音量。
距离已经很近,副官的下颌甚至在微微摩挲着胥翎脸侧的面巾,他只能全身紧绷,努力克制着脑中的胡思乱想。
胥翎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齐铁嘴拿着罗盘,刚转身就将这一幕看了个正着:“诶诶!张副官,搞莫子?!”
副官已经听清了,于是猛地后退一步,逃也似的往张启山那边走,脸红得跟喝醉了一样。
一边走,他还听到齐铁嘴在对张启山道:“佛爷,你不管管你的手下?咱这干着正事,他倒好,谈情说爱去了!”
副官一听,脸上更是挂不住,连忙解释:“不是的,佛爷,刚才是胥……徐小姐有事要说。”
齐铁嘴不屑地撇撇嘴,嘟哝了一句:“什么事要凑这么近……”抬头时却冷不丁与那双带着疑惑的狐狸眼对视上了。
齐铁嘴只觉得心里一慌,而后赶忙转移视线,又在心里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叫你说什么谈情说爱!肯定被这狐狸听了个一清二楚!
听完副官的话,张启山似笑非笑地看向齐铁嘴:“不小声点,要让那鸭子飞走吗?”
副官领了抓人的命令,大松一口气后才慢慢镇定下来。
齐铁嘴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心中那点莫名其妙的不忿终于彻底消失,当即收起罗盘重新走到一具尸体旁边,认真观察起来,想借此摆脱掉说错话的尴尬和后悔。
二月红将几人的官司看了个一清二楚,不由得摇了摇头。
他一点也不想过多掺和,低下头用匕首将尸体翻了个面,准备继续观察。
“砰”
那具被翻了个面的尸体居然又僵硬地翻了回去。
二月红被吓了一跳,站起身时发现齐铁嘴也脸色发绿地看着他,显然是也被吓到了。
周围的亲兵甚至端起了枪,全都谨慎小心地盯着这具尸体。
齐铁嘴和二月红平复了一会心情,两人对视一眼,一致觉得有古怪,于是招呼着士兵将河床上的尸体都翻了个遍。
张启山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一幕:“怎么回事?”
齐铁嘴只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副官此时也押了个人过来,一队人刚走到张启山面前,就听到身后河床传来连续的“砰砰”声。
几人转头一看,整个河床变成了翻牌九的桌子,上面的尸体一具接一具地翻了回去。
看到这幅场景,被押来的那个老头也被吓住了,跪在张启山面前抖如筛糠。
张启山没理他,只对副官道:“看来这尸体有古怪,准备剖尸。”
副官点了点头,让士兵挑了具品相好点的尸体,抽出匕首就走了上去。
而后几人将尸体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却还是没发现可疑的地方。
张启山皱了皱眉,转身朝胥翎喊道:“徐小姐,劳烦过来一下。”
胥翎捂着面巾走了过去,腐尸的臭味越来越浓,她觉得自己快吐了。
张启山用匕首指着被剖开的尸体:“徐小姐,这尸体的古怪之处你也看到了,有什么发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