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光曾读过东晋虞喜所作的《志林》。
书中记载晋中期有一个叫樵夫叫王质,一日,王质上山砍柴,遇两童子下围棋,在旁边观看,回家后发现离他上山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八百多年。
即便有诸如此类的故事在民间流传,斛律光也从来没有想过类似的事情真会发生,更别提还发生在兰陵王身上,发生在丞相府。
但是,斛律须达和左进都言之凿凿,两人没有骗他的理由,因此由不得斛律光不信。
“或许大千世界,当真无奇不有。”
斛律光点点头,没再追问。
很快,斛律光便让人为他更衣,斛律羡亦做好了准备,随同斛律光入宫面圣。
与此同时,邺城皇宫。
凉风堂外,凉风阵阵。
高纬搂着衣衫不整的宠妃,正慵懒地坐在上座,一边调戏一边吃宠妃喂给他的葡萄。
“陛下。斛律光与其弟斛律羡正在进宫的路上,预计片刻之后就会赶到。”
穆提婆急匆匆从风雨中进入凉风堂,向高纬禀报,语气中难掩奸计得逞的阴笑。
“好,很好!穆爱卿功劳卓着啊。”
听到皇帝夸赞,穆提婆面有喜色,正要自夸,趁机讨要奖赏,其母陆令萱亦在现场,当即站到穆提婆身前。
“全赖陛下圣心独断,吾儿微末之功,不足以道,当务之急是尽快将逆贼诛杀殆尽,以绝后患。”
陆令萱一边说,一边不忘给穆提婆暗中使眼色。
得意忘形的穆提婆,当即收敛笑容。
“嗯,干阿你(北齐对乳母的称呼)所言有理。”高纬转头看向站在另一边的祖珽,“人手都安排好了吧?”
祖珽闻言出列奏对。
“陛下,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只待斛律光等人入宫,自会有内侍将其引来此处。一旦斛律光踏入凉风堂中,事先埋伏在暗处的刀斧手,便可一拥而上,将其乱刃分尸。”
“那斛律光虽上了年纪,却久经战阵,武艺高强,莫要杀他不成,反而引火烧身。”
“陛下放心。”
祖珽又捏着嗓子低沉地说道:“这些刀斧手皆乃臣精心挑选,勇力过人,而且个个忠于陛下,定能一举成功。”
陆令萱也从旁补充,“陛下,臣还在通往凉风堂的道路两侧安排了暗哨和弓弩手,即便混乱之中有漏网之鱼,也定然能够一网打尽。”
高纬性格本就怯懦,听到诸多安排,总算稍微定心。
“此事务必干净利落,休要走漏风声。斛律光在军中素有威望,一旦失败,引发军中哗变,我大齐江山危矣。”
陆令萱出列站到堂下,穆提婆和祖珽赶忙跪倒在地,三人异口同声,齐声高呼:“陛下放心,臣等定当万无一失,方方面面皆已考虑周全,那斛律光定然插翅难逃!”
一道刺目的闪电突然在凉风堂外划破天际,照亮了一屋子的狰狞。
故事,正是在偶然中产生戏剧性。
斛律光带着其弟斛律羡以及随身护卫寥寥数人,前脚刚刚离开丞相府未久。
一身黑色战甲、全副武装的兰陵王,便和左进骑着高头大马,率大司马府五百亲兵,赶到了丞相府。
这五百亲兵可不是吃素的。
他们正是当年邙山之战中跟随兰陵王的五百精骑,在兰陵王的带领下,冲破北周大军的重围,一路浴血奋战,直抵北齐重镇洛阳金墉城。随后与城内守军内外夹攻,大败北周军。
此时,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骏马四蹄生风,嘶鸣声在雷光闪电下划破长空。
暴雨如注,雨水顺着身形矫健的士兵身上穿的铠甲直流而下,尽管他们中的许多人,或许都还不知道,此番为何打破宵禁,夜穿都城。
但是,这五百精骑,无不相信并誓死追随兰陵王。
“哒哒哒”的马蹄声很快在丞相府外停下。
兰陵王和左进先后翻身下马。
“来人!速速开门!”
左进率先冲到丞相府门口,府里的仆人听到动静,都莫名其妙,不知发生何事,又闻左进之言,这才打开大门。
在前厅等待消息的斛律须达,自然没有按他父亲说的回去休养。
此刻,仆人禀报后,斛律须达急忙赶到门口,和已经进门的兰陵王和左进迎面撞见。
“长恭!”
看到兰陵王回来,斛律须达很是高兴,可当他突然瞥见兰陵王披甲执锐,又看到丞相府外浩浩荡荡的骑兵连,他顿时感到不妙。
“发生何事了长恭?”
“须达!”兰陵王也不多言,开门见山就问,“丞相可在府上?速速带我去见丞相!”
“是啊,少爷,家主有危险!”
来之前,左进早已从兰陵王处得知,宫里欲对斛律光不利。
“陛下传旨,说姐姐突发重疾,诏父亲进宫探望,父亲和叔父已进宫去了。”斛律须达被两人神情吓住,急忙问道,“发生何事?长恭,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兰陵王本来不知因为他救了斛律须达,在“蝴蝶效应”的影响下,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导致皇帝高纬决定提前诛杀斛律光。
此刻听到斛律须达的话,心中一惊,顿时了然。
“不是听说,是即将发生的事实!皇帝欲在宫中凉风堂诱杀丞相,诛杀斛律满门,明年也会赐毒药鸩杀我。”
兰陵王语气中早已没有失望,只有愤懑和决绝。
“你说什么!”
斛律须达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长恭从何处得知?莫不是谣言?”
虽然斛律须达早有不安,先前还劝说斛律光当心,可即便如此,他内心深处对皇帝还是留了念想,总觉得他姐姐是皇后,而且外患尤在,皇帝不会自毁长城。
“后世史书记载的一清二楚,岂能有假!”
兰陵王早就决心已定,既然北齐交到他这个昏庸无能的堂弟手里,迟早要被北周所灭,既然他忠心事上,换来的却是鸟尽弓藏,既然君不仁……那么,就像宁校长说的,为了人民,反了又如何?
他兰陵王,亦有勇气和能力,敢叫山河换新颜!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爹爹……”
不疑有他的斛律须达,顿时急得团团转。
“须达莫慌,”兰陵王上前抓住斛律须达的手,“丞相他们离开多久了?”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
那还来得及,若是现在追上去,估计等他们赶到时,宫内的战斗也不过刚刚开始。
“没事,须达放心,我必保丞相无虞。”
说罢,兰陵王转身就要出府。
“我也要去!”
斛律须达连衣服也来不及换,急忙跟上兰陵王的脚步。
谁知,他刚走几步,兰陵王突然猝不及防地转过身来,二话不说,一掌劈在了斛律须达的脖颈处,斛律须达当即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