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当真?”
齐麟眼前一亮,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急匆匆三两步绕到沈玉书面前,咧嘴笑了。
“哎呦祖宗,你可算是想通了,那女人就是个白眼狼,天底下也就你拿他当块宝了……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好好休息,我不叨扰你了,哈哈!”
压在胸中数年的石头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齐麟见沈玉书垂着头、眼睛通红不说话,也没继续刺激他的神经,识趣地回避。
房中恢复寂静。
怔愣了许久,沈玉书才挤出一丝苦笑。
凉风拂过,让他残存的酒意清醒了几分。
撑着身子站起,沈玉书抬头望着漆黑如墨的天空,心中滋味是说不出的复杂。
就此……结束罢!
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他抬步朝着殿外走去,沿着夜凉如水的无人小巷,无头苍蝇一般胡乱走着,一步一步用脚步丈量着这座承载了他无数记忆和感情的京城,时而轻笑,时而落泪,病态蹒跚。
蓦然,沈玉书刚转过转角,一道阴阳怪气的女声便从身后响了起来。
“哟,这不是我大宗师吗?怎么,大晚上的不在家好好待着,一个人穿着白衣服出来装鬼呢?”
沈玉书浑身一顿。
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身后是谁。
情绪波动,胸腔猛然漫上疼痛,喉咙里涌上腥甜气息,沈玉书眉头一皱,一口黑褐色的血“哇”一声吐了出来,染红了衣襟。
女子一身红衣,纤细婀娜,风姿绰约,刚走到沈玉书跟前就看见他咳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叫你当初甩了我,现在遭报应了吧?我就知道,你小子放着本小姐这么好的姑娘不要,去当那女帝的舔狗,迟早要翻车!
多年不见的旧情人,大半夜偶遇也就算了,还一来就给她表演了个吐血,朱颖乐得不行,嘴都合不拢了。
“朱颖…”
沈玉书抬眸,神色冰冷。
银铃般的笑声落在他耳朵里,也落在他的心上。
他这辈子,没想过会再次和朱颖相遇。
既然已经分手,儿时的承诺,青梅竹马的回忆,都不作数。
只是,他都没几日可活了,有些事,还是告诉她罢了。
“当年是我对不住你,可我并非移情别恋,而是事出有因,你父母……咳咳!咳!”当年往事浮上心头,沈玉书情绪又是一阵起伏,猝不及防地,他又咳嗽起来,鲜血止也止不住,随着他胸脯颤动往外呕。
哪怕夜色浓郁,看不清地上血迹,也能从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感受到其中可怖。
“移情别恋就移情别恋,做都做了还不承认,沈玉书,你还是不是男人……等,等一下,你这是?!”
朱颖幸灾乐祸,看沈玉书咳得这么惨,绝美面庞上的笑容就越是盛开,直到她嗅到那抹似有若无的毒气,表情才瞬间僵住。
万毒草?
沈玉书武功绝世,以一敌百,怎么可能会被人近身下如此剧毒?
借着月光,朱颖这才认真看向沈玉书的脸。
别看她方才嘴上洒脱,毕竟是年少时真心爱过的男人,经年重逢,光是出声靠近都鼓足了莫大的勇气,哪还敢直视?
这一看,朱颖真傻眼了。
惨白,毫无血色,消瘦不堪。
这还是她印象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宗师吗?
上一秒还在嘻嘻哈哈的朱颖,下一秒顿时慌了神,眼看着沈玉书意识模糊,颀长身子摇摇晃晃就要支撑不住倒下,赶紧上前一把将他抱在怀里,连说话都结巴了:“阿书,阿书你再坚持一下,你住哪儿呢?我送你回去疗伤!”
“朱颖…”
沈玉书浑身每一寸骨肉都剧痛难忍,眼皮沉重,彻底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便是朱颖那张和儿时少女几乎重叠在一起的脸。
这么多年了,这丫头还是没长变,性子跟个孩子似的。
可是,他却变了许多。
物是人非啊……
……
御麟轩。
床榻之上,沈玉书安详躺在被褥中,唇色苍白,虚弱得好像一碰就会碎掉。
齐麟和朱颖守在床侧,面色严肃。
“齐麟哥,万毒草之难解,说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你这些年也已经尽力了,别太责备自己。”朱颖叹了口气,挤出个无力的笑容来,回想着方才从齐麟口中听到的沈玉书这些年来的经历,心痛极了,嘴上却不肯服软,“况且,是沈玉书自己不爱惜身体,自寻死路,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死了也好,谁叫他当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我给甩了的?人在做天在看,这就是报应!”
“不过呢,他这么讨厌,不能让他白死了。”
“师父曾经教过我一种解毒方子,说是能解万毒草。只是这方子极其剑走偏锋,治疗时痛苦程度不亚于万箭穿心、虫蚁蚀骨,若成功,则活命,若失败,则会在比万毒草发作时千百倍的痛苦中死去。”
朱颖双手交叠环抱在胸前,哼了声。
“这方子还不成熟,正好,让这狗东西当本小姐的小白鼠试试!”
“反正都要死了,不试白不试!”
叽叽喳喳的女声,若换做平时,齐麟早嫌弃地将人轰出去了,但今日,他只是默不作声地在一旁听着,没插话,更没阻拦。
朱颖,他早从沈玉书口中听过她的名字。
嘴硬心软的小姑娘而已。
虽然一口一个狗东西,一口一个报应,可不管她骂得在难听,说到底,方才焦急万分将沈玉书背在身上挨家挨户敲门求救的是她,揪着他问这问那想找法子医治沈玉书的病的也是她。
这不比那瞎了眼分不清是非黑白的女帝强多了?
“齐麟哥,沈玉书就先交给你照顾了,我困了,先去洗漱休息了,明日再见。”朱颖打了个哈欠,装作无所谓地伸伸懒腰,可红通通的眼角却出卖了她的真实情绪,“噢对了,谢谢你收留我啊。”
齐麟颔首,目光落在床榻那人身上,眯了眯眼睛:“嗯,朱姑娘辛苦了。”
待朱颖推门离去,脚步声消失在夜色,齐麟才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人姑娘走了,别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