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十分好奇,她现身于此究竟有何目的,她绝非那种无聊到要与我闲聊家常的女人。
果不其然,沉默片刻后,她若无其事地放下茶盏起身,说道:“走吧,陪我出去走走。”
我心中虽满是疑惑,却并未开口询问,只是默默跟上。望着她的背影,我又在脑海中暗自推演起杀她的可能性。虽说乍看之下她是只身出行,并未携带随从,可我能敏锐察觉到,附近有强烈的灵力波动,想必是有影卫隐匿在暗处暗中保护。即便没有他们,此刻也绝非动手的良机,我还得再耐住性子。
两人静静地走了一段路后,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双肩剧烈颤抖。我也随之停下脚步,却只是镇定自若地看着她。许久,她的呼吸才渐渐平稳,冷不丁回头望向我,眼神如刀子般冰冷锐利,恍惚间,我竟有种错觉,此刻盯着我的不是她,而是琼华。血缘与个性这东西,当真奇妙!
“我病了。” 她开口道。
“哦。” 我随口应了一声。
“你不是恨我么?不想趁机取我性命?” 她话语中透着一丝嘲讽。
“我没那么卑鄙。” 我伪装成正人君子的模样。实则,我做梦都想手刃她,之所以按捺不发,只因眼下还有更让我感兴趣的事儿罢了。
女人用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我,半信半疑。无所谓,反正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不会轻信于我。
稍作歇息后,她又继续徒步前行,那姿态颇有些固执,仿佛要与天意抗争到底。这个薄情又倔强、阴狠的女人,其实有个妩媚柔软的名字,叫杜若。杜若本是一味中药,小时候跟爷爷进山,他时常给我讲解各种植物。“杜若,植株高大,株丛茂密,是极具观赏价值的一味中药,能疏风消肿、理气止痛,可治蛇虫鼠蚁咬伤。” 我曾很是喜爱它的花,却从未料到,有朝一日会将其与杀害父亲的凶手联系在一起。
走着走着,我渐渐意识到,杜若前往的地方是玄幽王府。虽说我从未去过那儿,但如今对幽都大小官员的府邸住处,已然了如指掌。
很快,我的推测得到了证实,我们在玄幽王府门口停下。
“杜慎可在府上?” 她高声询问门人。
“在,请问您是?” 门人面露震惊之色。
“让他出来见我…… 罢了,还是我直接去找他吧!” 杜若负手入内。
门人连忙躬身行礼,无一人敢上前阻拦。试问整个冥界,敢直呼玄幽王名讳的能有几人?杜若想必是来过此处的,动作娴熟地穿过长廊,朝着玄幽王的住处走去。还未靠近,一股浓烈的酒气便扑面而来。侍女抱着一大坛酒匆匆经过,看到我们后紧张地行礼。
杜若瞧见凉亭下喝酒的杜慎,眉头微微皱起,只见他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地躺坐在长椅上,脸上泛着一层青色胡茬。杜慎尚未察觉到有人靠近,闭眼拎着酒壶,酒水洒了一地,他却浑然不觉。
“拿酒来,快拿酒来,没有听见本王的话吗?” 他醉醺醺地吆喝着。
侍女见状,正要上前,却被杜若呵退:“胡闹!大白天酗酒,你们非但不提醒约束,竟还一味纵容他?”
玄幽王听到声音,愣怔地坐直身体,混沌的意识渐渐清醒,狼狈起身行礼,身体却不听使唤,摔倒在椅子上。
“瞧瞧你这副样子,真是让本王失望!” 杜若冷峻斥责。
玄幽王惨然一笑,又发泄似地仰头灌下壶里最后一口酒,口齿不清地反驳:“我被圈禁家中无所事事,除了喝酒,还能做什么?”
“呵,你心生妄念,怎还有脸反驳?落得今日下场,皆是咎由自取!”
玄幽王望着她,眼中透着说不出的颓丧悲凉:“我咎由自取?从出生起我便被人提醒与冥王之位无缘,所以只想本本分分地做个好王弟,能在这大千世界安稳度日便足矣,可你却从未停止猜疑,一次次威逼利诱,想方设法抓我错处。这些年,我每日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做错一件事便死无葬身之地!”
“从小,你天赋就比我高,而且能力更强,我即便勤修苦练也不及你十分之一!我以你为傲,却从未想过与你相争,但你从来不信!我的身边全是眼线,一举一动全在你的掌控之中,这些年连喘口气都是奢望。即便如此,还要被你的人污蔑、栽赃,世人皆说玄幽王风光无限,生活闲适,又有谁知道我的苦处?”
“我喜欢的女人,被人凌辱而死。我的孩子,被你的女儿偷走送到永城,打断四肢做乞丐为生!都是一母所生,凭什么我要对你言听计从?凭什么你的女儿生来就比我的孩子高人一等?我不服!我就是要反!”
杜若听到此处,双眼瞬间睁大:“杜慎,你果然露出了狐狸尾巴!我就知道,你表面温顺实则奸诈,所谓仁爱良善不过是用来欺诈世人的手段而已!”
玄幽王听到这话,不怒反笑:“随便你怎么说都行,我愿赌服输,即便来日身死,好歹也留下了个仁王的清名。而王姐呢,外治外行、内斗内行!这么多年来,空有一腔热血,最终却功绩平平毫无建树!口口声声说要让冥界昌盛,还三界太平,可现实呢?本该用于改善民生的资源,全被浪费在毫无成效的政令上。每一项新政都虎头蛇尾,看似雄心勃勃,最后却不了了之,九大长老,硬生生被你养成了九大蛀虫!冥界民不聊生,现世战火四起,妖界混乱不堪,三界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王姐啊,这就是你作为三界之主的功绩!”
“最可笑的是,你一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她愚蠢自大,终日沉迷男色,薄情寡义、冷血至极而且毫无担当!这种人怎堪大任?来日琼华为王,必为三界祸首!而王姐你,则是造就这一切的罪人!”
他说完之后便放声大笑,视线落到身后,停顿了数秒,不过很快兀自闭上眼睛假寐,竟不再看杜若一眼。
杜若站在原地,嘴唇气得发青,周身散发着凛冽杀气。不过,她并未当场发作,而是冷着脸离开,走出玄幽王府后,才忍不住咳出一口鲜血。
我微微皱眉,并非出于关心,而是担心她此刻若有个好歹,我的计划会被打乱。
“您没事吧?” 我问道。
“宋引棠,你想成为名正言顺的公主么?” 她平静地擦掉嘴角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