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步离去。他的目光与神秘的微笑永远镌刻在她的心中。
这个人也许明天回来,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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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僻远的后花园里,不再荡着简陋的秋千,而是乘坐年轻的风的王座,走远了,消失了...永恒地,抛弃他了。
《植物梦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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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茫茫的雪色中,在这颗星球的边界地带,一只美丽的蝴蝶似乎被引诱而至,不过,它的翅膀仅仅如同碎玻璃一般,轻盈剔透,要辨认它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除非你可以看见它内核深处的彩虹色的闪动。
植物城堡的城墙外,彼岸花生长得很是茂盛,花朵艳丽,就像一堵火红的墙一样,保护着另一堵墙。
林羡站在一个与世隔绝的静寂的地方。
他懒懒地抬起眼眸,望向远方,火焰里的植物城堡好像烙着花的模具,虚幻得不太真实。
他在等待,直到火焰里突然现出了一个影子。
面前,红色的小火人非常炙热,他的整个躯体是虚无飘渺的红色流焰;他的眼睛是金黄的两簇小火焰,清透而闪闪发光,蕴含着太多的能量。
这是一种崭新的声音与气息。
甚至还可以看清,他戴着一对漂亮的耳环。
是一个帅气的小火人。
“林羡!”
他欢乐地蹦出来。“好想你!”
他气宇轩昂。
他身娇体弱。
他的头晃啊晃,眼皮半敛不敛,看起来困极了,火焰都枯萎了...“林羡宝宝说事吧~~”他倦倦地倚在大合欢树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令人震撼的是,午夜闭上了眼睛,困得一抖一晃,竟然直接带着脸倒在了地面上,接着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
林羡:“......”
“...滚起来。”
“哥哥我困...”
他的声音懒懒洋洋,闷闷的。
“剑给我。”
午夜的呼吸似乎静止了一下。
他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煞有介事地拍了拍小火焰上的灰,其实都差不多被他烧死了,他摔下去后地面上的小花小草也被他烧没了。
残忍至极。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出事了?”他流动的火焰的目光注视他。
“没。”
“哦。”
于是午夜张开手心,火剑出现了,火光闪闪的。
“特别特别烫哦,不要碰到咯。”
林羡的指尖戳了戳剑刃。
午夜顿住,抬起目光,沉默地与他对视。
“嘻嘻。”
不嘻嘻。
他闭上了嘴。
林羡眯起眼睛。“烫?”
午夜摇摇头。
林羡摆摆手。
“走了。”
午夜站着看了他一会儿,一眨眼,又倒在了地面上,死了的尸体似的一动不动。
......
一尘不变的雪白像死在镜子里,孤寂,荒瘠,七个小雪人彩虹般的色彩消失了,无趣的白色,成了它们的新衣。
真是恶心啊......绿色...春神的骨骼分解的绿色,为什么逃走了呢...?她似乎只是打了个很有爱的盹儿...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吕雪途指尖颤抖地推开门,看见冬神的影子似乎在摇晃,就快要倒下,沉沉地坠入地底。
在那种情况下,某种怪异的情绪却突然压迫着他,把突发的恐惧压缩成一场错觉。
他似乎惊醒了。
他绽放出了笑容,微笑着看着他们,似乎感到惊喜,“你们怎么回来了?”
他感觉到有某件事情正在他的心灵发生,他正在失去对眼前的一切事物的正常感受,好像自己在飞向高峰,备感眩晕,紧接着猛地扎入蔚蓝之间,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遁入虚无...
他摔在了地上。血肉烂成一朵血红的花。
...他的目光看起来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他多么迷茫,声音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你们也迷失在这里了吗?”
...一阵可怕颤栗袭击了他的肉体和心灵...他感到某些东西已经死去...
他的脸一下子变得面无血色,全身上下都开始发起抖来...紧接着嘴里流出鲜血,他的眼睛里面饱含着泪水,正在冲他们微笑。
“...假的...都是假的...”
他捂住了脸,鲜血从他的指缝里渗出来,那血液缓慢地变成了枯萎干涸的冰,面具下,躯体腐烂发黑,黑暗,阴冷,嗜血...他好像看见自己躺在地上,半睁的双眼看着从他的头颅、他的眼睛、他的嘴角上流出的血迹,他的尸体像冰,僵硬冰冷,他的瞳孔黑洞洞的,血液像一条红蛇缓慢地蜿蜒爬行着,在他的眼球里...在他的躯体有密密麻麻的红蛇在缓慢蠕动...小口小口地咀嚼他......他的尸体被黑色的虫与绿油油的流着液体的虫吃掉...他腐烂如春...
春的气息吗...?
他仰脸躺在那里。
鲜血往四周爬去。
“...循环...结束了...”
“她死了...”
......
他很平静。
像死一般平静。
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始终面带着微笑。可是...好奇怪...那个曾经让他要快乐的人,已完全不愿意再看他伪装出来的微笑。
尽管他的微笑因她的所说的快乐而...拾起。
难道她不喜欢他的微笑了吗?
她知道...他不快乐吗?
如果...我找到了快乐...她会愿意回来吗?
可是...他找不到...他找不到了...他的目光像个迷路的孩童。
他什么也不懂。事情好像比以往更糟了...因为,他的微笑里再也没有微笑了。
他的魂灵似乎已经迷失在冷酷的雪原中,慢慢消亡...他已彻底地、无可挽回地失去了生命。
他的身体上全是刀痕。割开的肌肤却是冰,流下雪化的痕迹。
他死了无数次。
却无数次重生。陷入永不止息的循环。
可是,没有她。
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受损的雪溢出的血液,有点像恶心的眼泪...怎么办呢...?
他再也找不到微笑了......
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
当林羡踹开上锁的门时,冬神正如被催眠般静站在那里。
他站在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的面前。
她的微笑阳光而快乐。她的肌肤闪烁着天真无邪的细光。
他仰起脸,目光久久凝视着少女遥远的面庞,他的舌尖轻抵齿间,似乎静止了呼吸。
世界隐匿于他的周围,他甘之如饴地悬浮...悬浮在这致命的幻梦漩涡。
他孤单伫立如同天际孤星。
良久,他终于转过身。
他微微一笑,仅仅几天,他的头发与睫毛竟然全部变成了雪白色。
林羡的目光依然淡漠而空寂,“需要我做什么?”
冬神久久地凝视他的脸,或许在看他,或许不是他。
幽闭昏暗的空间内,站在其中,仿佛遁入了一个美丽的黑色森林,少女的脸庞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怪诞而美丽。
一个房间内,好像囚禁了两个灵魂。
他微笑起来,张开了唇,却是无声的,他说了四个字:
“杀了我吧。”
林羡沉默地注视着他。
空间里一切坠落、坠落...让微笑的面具下腐烂的伤痕掉在地上,让生命结束吧...让它结束吧...鲜血只在最初流下的时候是美丽的血红,过了很久,变成了枯萎干涸的冰。
真无聊。
他奇怪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好像流下了眼泪,他的眼尾真红...红得像美丽的玫瑰,点点花瓣缀饰他的面庞,他躺在了地面上,全是花瓣,全身都是花瓣,好漂亮...好漂亮...他的躯体,层层叠叠的绽开的血红的鲜花...
他的泪珠落在了地面的壁画上,他闭上了眼睛。良久,他的嗓子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他很轻很轻地说:“杀了我吧。再也......”哽咽使他的声音停顿,“...结束这一切吧。”
他的眼睛里流出了透明的泪珠。他的灵魂已经倒下了。
他面带微笑,似乎正在做一个美梦。
林羡的目光很遥远,四周黑得使他的眼睛里不时迸出闪电一样的虚光,“这就是你的选择,是吗?”
冬神闭着眼睛,他的肌肤白得像雪,嘴唇红得像血,头发白如雪原。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雪白与血红之上,他的头顶上,戴着一个丑陋的枯萎的花环。
他被诸神设定了属性:
不能自杀。
以死亡,终结惩罚。
“是。”
春神...不再遇见他...而他...永远坠入了终极的无意义......
原来...不快乐的...是她...
找不到快乐的...是她...
他应该放过她...对吗?
他的爱可真自私...他绞杀了她的快乐...让她失去了自由...
他的爱没准是个谎言...对吗...?
不要再...迷失在这里了...
他的心灵消亡的最后,目光里映着的,是春神壁画上的微笑——
永恒的、天然的微笑。
那是她重重叠叠的重生与死亡中,最快乐的时候。那笑容饱含笑意,没有空洞,没有阴冷的骨头。没有一切关于爱与冬神的忧郁与痛恨...
于是,这笑容像是相片一样,在他的记忆与生命的最后,固定了下来。
醒来,慢慢地,轻轻地在白茫茫的雪中行走着,找寻着什么...
什么也没有...他的躯体与心灵...终于...消散了......
你也...迷失在这里了吗...?
......
“...他死了吗?”吕雪途一动不动地坐在角落里,她的脸色苍白,像是刚刚从一场大病中醒来。她的心灵似乎已经失去了某些天真无邪的东西。
林羡的手里还拿着那柄炙热的剑——一柄能消灭魂灵,永不复活的剑。剑刃流淌下鲜红的血。它的温度比太阳还要炽热,它能消融白雪。
那把剑直接刺穿了冬神的冰晶的心脏,始终静止,直到完全融化...直到他失去了气息,一动不动......
“嗯。”他的手抬起,剑消失了。
吕雪途的头低垂下去,稍微偏向一侧,“...为什么呢?”她喃喃道,像是在对自己说。
林羡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为什么?”吕雪途的睫毛轻颤,神情很温柔,她问他。
“因为爱吧。”
他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吕雪途看见他的鞋边也沾上了血迹。
吕雪途顿了一下,看向他。“什么是爱?”
林羡轻笑了一下,“一种应该被阳光绞杀的东西。”他的语气太过轻佻了,用着一种不免残酷的戏谑态度说道。
唯一的听众目光静如止水,她的皮肤很薄,刚刚好像哭过,白里透了凄冷的红,“可是爱是意识的解药啊...”她的目光迷离而可怜。
林羡的指尖好像在轻微地颤抖。
他垂着眼睛,目光空无地定在鞋上溅到的血珠上。
“毒药。”他很轻地说,然后站了起来。
白雪的尸体被装进了一个漂亮的水晶棺里,放在了森林中的花丛中。
春来临了。
雪变得混浊而沉重,被土地与绿色蚕食殆尽。
七个小雪人消失了。辣椒,石头,围巾...掉落在地。
冬消失了。
月无雪原...消失了。
自此以后,一个永不日落、充满阳光的美丽森林在这个星球狂野降临。
而白雪与冬季已然消亡,万物已永不凋零。
而那颗太阳,似乎也遗忘了过去的一切,他一言不发地在那里生活着,那些久远又莫名的往事,曾经令他痛心的一切转眼之间便烟消云散。他的心情恢复健康,他以欢喜的态度观望芸芸众生,看草地上生长的鲜花,看它们以美好的姿态奉献给自己,他再也不必去费力思考,不再怨恨,只无所怨言地,永远悬浮,永远高置。
他高兴于自己的光芒可以普照懂得感恩的脆弱的植物,而不是永远晒不透、永远强于他的冰雪。他已不再在乎自己的自由了。他难道被禁锢着吗?他难道不更像是一个——
普度万物的神吗?
他似乎非常满意自己从前的勇敢,冬神的死亡让他的神性复活。至于什么其他的东西,他早已遗忘了。
不过,对于他目前的生活,他可真算得上满意。不是吗?
瞧瞧,那个美丽的春神,与太阳一样,也陷入了无与伦比的纯真与快乐之中。她已忘记了一切。她美丽的黑色眼珠,闪耀出象征永恒生命的灯光。
不过,每当她试图回忆起关于自己丢失的头顶上的光环,她的心脏总会陷入一阵怪异的抽搐。
但抽搐的痛苦只是短暂的,很快,她就将光环与痛苦再次遗忘,回归于快乐的生活当中了。
而那只神秘的、毫无逻辑的可怖的无形之手,似乎,也已被人完全遗忘。
祂似乎终结了这一切,实现了终极的惩戒。
......
花环的颜色美丽而鲜艳,在那张安静宁和、无知无觉地绽放微笑的脸上,漂亮极了。他的脸白得像雪,嘴唇红得像血,头发白得像雪原。
他永久寂静地沉睡,被人遗忘,也终于遗忘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