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月月一怔,赤瞳不可置信。
花泽君出现的那一刹那,周围的场景也一下子变成了地狱。
但不是真的地狱,地上燃起的是紫色火焰,十几具九尾狐狸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四周,场面血腥,显然刚发生一场残酷的屠杀。
胡四郎站在血泊当中,露出一副野兽面孔,狰狞可怖,手里拿着法杖,浑身浸染鲜血。
天空阴暗。
胡四郎的脚边躺着宛尤,身负重伤,在地上蠕动,想要叫人来救他。不会有人来救他的,这里是他的地盘,谁见了不都得绕路走。
仿佛放弃了生的希望,宛尤大口大口喘着气,仰面躺着,望向胡四郎,突然冷笑道:“是老子倒霉,碰上你们姐弟……哈哈,老子早就活够了!动手吧,杀了我,你就能替你姐复仇了哈哈……”
胡四郎已经被手中的魔晶法杖给控制了心神,狠厉的目光直视宛尤,不停重复一句话:“……你把姐姐还给我,把姐姐还给我……!”
宛尤气得吐出一口血,碎道:“死了死了!要我说多少遍你才信!劝你找个镜子照照,你现在跟畜生没区别了。真想让你姐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她要是在这,就一定会说,这不是我拖油瓶弟弟吗,修炼地走火入魔了,终于把自己逼疯了?你滚吧,我没你这个不中用的弟弟……哈哈哈。
“生前一句姐姐也不喊,死了倒记得你姐姐的好了?你这个拖油瓶,没用的东西,你姐姐照顾你这么大,到头来连自己姐姐都保护不了,你还有什么用?你赶紧去死吧,死了还能给你姐赔罪,最好扇自己几巴掌,跪着哭着去求姐姐原谅!”
话音刚落,宛尤的头身就分家了。
胡四郎用狐爪插进宛尤的头颅里,随后硬生生将它从身体上扯了下来,断面的鲜血喷涌而出,死状无比凄惨。
这一幕看得赤瞳十分反胃,想要吐,知月也皱起了眉头。
此刻的花泽君,与之前温文尔雅的花哥哥截然不同,虽然还是同一张脸,但眼神已经变为了阴狠。
花泽君款步走到胡四郎身边,抬手在他头顶抚摸了一阵,像是长辈对于孩子的抚慰,露出一个亲切,且诡异的笑容道:“现在,已经没人再敢说你的不是了。从今往后,谁敢不从,你就杀了谁,这里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记住为师的话。就算你现在面对的,是你的姐姐也不行。”
不知为何,胡四郎仿佛看见胡柔时,眼神充满迷茫,哑声呢喃道:“姐姐,姐姐,姐姐……你去哪了,不要丢下我,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躲,不该留下你一个人面对,我……”他突然痛苦挣扎起来,最后抱着头大声道:“不是!!!都是宛尤的错,是他的错!”
“胡柔”道:“胡四郎,你没必要这么痛苦,因为宛尤现在已经死了。真正错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胡四郎迷茫道:“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
“胡柔”笑道:“因为是我,把你逼成现在这样的,你就是个拖油瓶,我才不喜欢你这个没用的弟弟,你要是消失了该多好,这样我就可以和宛尤在一起了。胡四郎,你啊,就是我的绊脚石!”
胡四郎听完近乎崩溃,语无伦次起来:“……为什么会这样,姐姐,你告诉我,这只是玩笑对吗?你怎么会喜欢宛尤啊?我们被他害得还不够惨吗?姐姐,你放心吧,我已经把宛尤给杀了,他不会再骚扰你了……姐姐,我错了,我不该离开你的,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求求你了,不要丢下我,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以后不会再惹事了,我会听话的,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姐姐,我头好疼啊,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花泽君见其神色不对劲,然后一个巴掌就狠狠扇在了胡四郎大喊大叫的脸颊上,怒色道:“有为师给你撑腰,你姐有什么好怕的?别听她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为师是真心想帮你,其他人都只是看不起你,嘲笑你罢了。”
胡四郎不为所动,兀自抱着自己的头在地上打滚,魔晶法杖就这样被他丢到了一边,气得花泽君脸色铁青,拿起法杖就要强行往他怀里塞。
赤瞳对这一幕满腹狐疑:“胡四郎是不是疯了?”
知月冷静道:“大概吧。胡柔的死对他打击挺大的。”
后来她才想到,在胡柔坟前哭的人其实不是她,而是胡木才对。那天,胡四郎先去了宛尤地盘,宛尤十分不耐烦,便叫人把他打发走。那人有些良心,把胡四郎带到了坟前。
他确实找到了自己的姐姐,但却已经迟了。
同时,花泽君找到了他,并且将魔晶法杖借给他,他那时满心怨恨,只想着能够复仇。
最后,仇恨了了,胡四郎就此变成了花泽君。
而现在,花泽君故伎重演,想利用胡四郎的仇恨,想让他拥有魔晶法杖,替他完成大业,就像是在过去发生的那样,将胡四郎再次逼到绝路上,如此就可以更容易地操控他了,
但事实并没有这么简单。这里的胡四郎只有一点残留的意识,他想起了以前所发生的所有事情,想起自己曾经还有一个姐姐……
知月上前一步道:“花泽君,胡四郎现在不听你的了,你已经输了,劝你把法杖放下。”
“不放!就是不放!!!你们每次出现都要坏我好事,不惜一切代价,连命都可以不要,我和你们是有仇吗?凭什么要阻止我?”
知月叹息:“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复仇,才要不惜一切代价。只能说你执念太深了。”
“执念太深?知月,你有资格跟我谈执念?这么多年了,你不是也没有放下,你其实跟我是一类人!”
“我是有我的执念,但我没有伤害到任何人。”
“都是狡辩。难道你自己就不算是人吗?对,你是妖,妖本来就不是人,就算伤害,也没人在乎。”
赤瞳听不下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头脑一热,借着火气就直接喷道:“我在乎她!”
知月愣愣,赤瞳反应过来,后面急忙接着补一句:“像你这样,才没人在乎,因为你连朋友都没有!”
知月笑了。
花泽君默然几秒,顿一顿道:“好一个一唱一和。你说得对,没人在乎。何况是神界了。”
他低了低头,略带倦然道:“是我输了。但我不是因为你们才输的,记住这一点。神界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薄情。他们不在乎所有人,若没有神界,这个世界才有可能公平。”
知月纠正道:“不是所有人都薄情寡义,说话小心点。”
花泽君退后两步道:“我忘了,我道歉。”
又退半步,阴沉沉道:“知月,你想过没有,也许我才是花泽君本来的面貌,是我将胡四郎所在告诉给了宛尤,宛尔才是那个傀儡,我利用她诱导你,让你选择相信她,也许,你该相信的人,是我才对。我说的这些,才是事情的全部真相。”
知月啧了一声,道:“也许是。但又能怎样?只要把你灭了,真相什么的也没那么重要。”
花泽君没再说什么,跳过了这个话题,摇头道:“好!不过,前提是你们得能抓住我。”
他只是一个残留的意识,他还能往哪跑?
胡四郎现在已经不被他控制了,也就意味着这点意识会消散,他的意识也就除了再回到法杖里,别无他法。莫非他还留有后手?
“知月,别以为只有你会幻境之术。在这里我也会,而且比你更熟练。”
知月顿时明白了,在外面的花泽君为什么不设防了,他知道外面不是他们的对手,因为胡四郎的意识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失控。但他可以请君入瓮,利用幻境之术,在心境里面击溃她们……
击溃她们的意识。
果不其然,知月本想看向小瞳的,此刻除了眼珠子,以及嘴巴,其他地方动不了了。原因只有一个,花泽君动用术法,定住了她们意识。
虽然很难理解这是怎么做到的。但事实就是如此。花泽君的意识是她们之中最强,也是执念最深的,毕竟有一万年,学习幻境之术的人,执念越深,术法越强,且还有魔晶法杖加持,将她们的意识定住,也是情理之中。
知月以为这里只有胡四郎的意识,在最后知道了真相后,叫他清醒一点,或是崩溃,意识便会消失,现实中,花泽君便不攻自破。
岂料,魔晶法杖里还有花泽君残留的意识呢?
“……”知月最讨厌对付自己不了解的敌人,而且这种敌人还很强,都不是一个世界的!
她想了想,也只好镇定道:“你现在没有宿主,出去又能怎样,还不是要被关在法杖里。”
花泽君道:“谁说的?我现在把你们的意识抹掉,等到子时,整座城的人都是我魔族的百姓了,届时,我想要一个身体还不容易吗?”
知月又啧声道:“除了那大魔头,你是第二个让我觉得难以对付的人。我承认你很厉害。”
花泽君一面用法杖在她们的脚底下施法,一面感兴趣道:“大魔王不会是妖界那位吧?”
知月与他聊了起来:“真想不到你也认识啊?”
赤瞳眼珠子转了一圈,无语死了,干脆翻白眼。另一边,胡四郎瘫坐地上,双目无神。
花泽君手上施法的动作顿了顿,慢下来,似乎想多聊几句:“听说过。我对他倒有几分兴趣,我打算,等我重建魔界后,我便去找他来着。听起来,你和他的关系不简单啊?”
知月不屑道:“一个无赖罢了。这么一看,你们挺合适的,你们应该会是一对知己吧。”
显然是阴阳怪气。但花泽君并没有生气,只微笑道:“知月,我其实,并不想除掉你们。我们不该为敌。我能发觉到,你内心讨厌神界,我也是,所以我们应该会成为朋友。”
此刻要是能摇头,知月一定摇成拨浪鼓,翻白眼。她道:“抱歉,我对杀人犯没兴趣。”
花泽君想起什么来,以为她说的是那件事:“原来,你还记得浮华山里的那几个士兵啊。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了。他们的灵魂确实被我利用了,但他们的死,是理所应当的。我需要有罪的灵魂,来滋养我。”
知月虽然只是随口一说,但为了拖延时间,便也顺着这个话题往下道:“他们有罪?他们是士兵,上了战场,谁手上没几条人命。”
花泽君却摇了摇头,道:“你可曾记得你们曾遇到的一个傻女人……那便是他们的罪证。我本想找一些死囚的灵魂,但好巧不巧的是,就在他们在干苟且之事时,被我碰见了。”
知月沉默了一会儿,道:“将一整座城的人变成魔族人,在你看来,他们没死,只是变了种族而已?那你想过他们的孩子没有?”
“这是他们的荣幸!我做的已经是仁慈的了。神界干的事,只比我更加残忍千倍万倍!神魔大战,说好了不伤及无辜,可神界呢?他们是怎么做的?最后魔界遍地是焦土,死伤无数,直到现在我对那些场景历历在目!”
知月对什么神魔也不是很了解,所以也不打算说什么,叹了口气,道:“你这么做完全是在泄愤。这么做,你又和神界有何区别?”
花泽君失去了耐心:“我就是泄愤又如何?人界不管怎么折腾都没事,反正有神界庇佑。”
“看来你还是对神界抱有希望。真是可怜。既如此,我倒要看看,神界会不会派人来。”
花泽君说完,便开始催动术法,想将知月她们的意识彻底抹去。
忽然,一道白色闪电掠去,花泽君一时不察,腹部硬生生挨了一记重拳,术法裹着拳头,将花泽君打出十米开外,知月和赤瞳都有些一愣,没看清是谁,花泽君因为分神,施法被打断,知月和小瞳的身体都能动了。
不等花泽君回过神,宛尔回头看一眼知月,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抬脚,一个闪身过去,又在花泽君的脸上落下雨点般的拳头。
找准空档,花泽君迅速回过神来,立马举起法杖,往地面一砸,宛尔顿时被一股冲击波击飞了出去,后面赤瞳横劈一刀,劈开了冲击波,又双手握住刀柄,朝魔晶法杖劈去。
花泽君神色一变,立时缩手,收回了法杖,一个跟头,滚到一边,同时又提脚踹向赤瞳,后者进行格挡,却被冲击力击退数米开外。
这时,知月闪到了花泽君后方,提起拳头,蓄力,最后像是箭矢一般,奋力发了出去。
咚!!!
又一个十米开外,花泽君躺进了不远处的墙壁上的人形坑里,欲言又止,但宛尔根本没有要等他说话的意思,又一个拳头兜头砸下。
花泽君阴冷一笑,似乎知道了宛尔的招数,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侧身,躲开了宛尔,
赤瞳一刀刺去,花泽君却反手握住法杖,转身挥动,竟十分熟练地与她的刀过了几招。
三打一刚刚占优势。方才因为偷袭,现在花泽君一面和她们对打,一面还有空闲与她们说话:“你竟然没死?真是令我有些意外。”
宛尔道:“这身体本来就死了,在这里的是我的意识,我当然没事。难道我死了,你很高兴是吗?”
花泽君道:“我当然高兴,因为只有我最了解花泽君了。你不过是他心底的懦弱,除逃避,没一点用。”
宛尔一拳打过去,很生气:“你要是真正了解他,就不会这么说了!”
花泽君知道她伤不到自己,用脸接住了,道:“我说的是他吗?我说的是你!因为你,他才会瞻前顾后,才会懦弱到只会用殉国!”
愣神的宛尔被他一脚踢飞,花泽君还不满足,势要再杀死她一次,这时知月和小瞳两面夹击,他只能退后防守,三人打得不分你我。
宛尔很快回过神来,看向旁边的胡四郎,一个恍惚间,仿佛是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在更早以前,“逃避”这个词从来与她无关。
……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