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手边的酒壶,问道:“婉婉可能喝些酒?”,想了想,又补充道:“这是桃花酿,喝不醉人的。”
话一出口,沈湛心中一惊,好在戴着面具。本不该如此称呼一个姑娘家,可是不知怎么的,一张嘴就唤了出来,仿佛已经唤过了许多遍。
许静婉吓了一跳,本以为一向冷清的小将军会叫她静婉,没想到一下喊出了自己的乳名。不过,她说了人家可以像哥哥一样叫她,哥哥们平日就是这样叫她的,这似乎也没什么。许静婉努力表现得自然,生怕吓退了小将军,这样可心的大粗腿可不好找。
沈湛心慌慌地快速了了一眼,看许静婉依旧笑吟吟的,心中悄悄松了口气,脸上也是一层淡淡的喜悦。
“桃花酿啊,可以喝些。我也会酿酒,杏子酒、梅子酒都酿过。只可惜,现在过了时节了。等到了冬季,我酿些梅花酒,你尝尝。”
“好。那就先谢谢婉婉。”沈湛说着,端起酒盏,喝了一口酒。他发现,每次他叫出“婉婉”两个字,全身都会漫过一阵喜悦,暖暖的,如同春阳照在身上一般。若非场合不对,他定会多叫上几遍。
“沈……纯之……,”许静婉刚一开口,便停了下来,道:“这样叫您实在是不礼貌,就是不提官职,按照年龄来算,您也称得上兄长,哪有直呼兄长名讳的?听嬷嬷说,儿时我就叫你哥哥,还是按照儿时那样,叫你湛哥哥吧。嗯?怎样?”许静婉说着,一双水亮的眸子含笑看了过来。
沈湛怔了怔,这才轻咳一下,缓声道:“也好。”
他这个样子,看在许静婉眼中,就是有些勉强。也是,像他这般清冷的性子,定然从未与人这般亲近的相称过,也就自己占了那点儿时的便宜。
许静婉心中雀跃,只要没被拒绝,以后他会慢慢习惯的。只是心中一直疑惑,这人吃饭也戴着面具吗?也不知这面具后面是一张桑怎样的脸。
“湛哥哥”,许静婉趁热打铁,喊了一声,“你今日邀我来,是有什么事吗?”说着,她端起酒盏,轻轻抿了一口。
这酒真好喝,清香,微甜。往年她与母亲一起酿酒,母亲总说她还小,只允许浅尝上一两口。今日母亲不在,她也快及笄了……想到这,许静婉又喝了一口。
“?……”沈湛满脑子还都是“湛哥哥”,再看向她,那被酒水润泽过的红唇抿了又抿,颊边一对酒窝也如昙花一现,看得他有些口干,整个人也感到无比燥热。可是,他只喝了几口酒,这酒于他同水也没太大区别。
沈湛对自己的表现很是不满,又无力。
他微微皱了皱眉,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听说你在万安寺和顾小姐起了争执,问问你,是否需要我做什么。”
许静婉见状忙道:“不用。都是一些小事,我可以自己处理的。”
沈湛总算自然了些,又喝了口酒,道:“婉婉,不要客气。需要我做什么,就告诉我。”
“顾小姐嘛,就是一个被惯坏了的蠢蛋,不足为惧。我担心的是她的后台。湛哥哥,她之所以找我茬,是因为二皇子。”
沈湛皱了皱眉,疑惑道:“怎么会与二皇子有关?”
许静婉放下酒盏:“那日,顾小姐对我说,二皇子颇为赞赏我。但是,我说过,许家女儿不会给人做妾,即便是皇家。”
“难道,二皇子……也有这心思?”沈湛迟疑道:“我听闻,他后院里……还算清净。”
“哼。”许静婉冷笑一声:“不过是虚假的伪装罢了。你以为,我的马车怎会突然失控,又偏恰好遇到他,让他出手施救?”
觉察到自己情绪的失控,许静婉马上改为温声,道:“母亲和兄长多次叮嘱车夫,每次出门前,都要仔细检查车马的。可是却又这么多巧合遇到一起,那就不只是巧合了。”
沈湛没有出声,默默端起酒盏喝了一口。
他也不是很了解二皇子,一些评价也都是从传闻中得来的。这些没有证据的事情,他一时也不好下定论,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皇子。
而且,即便是对面的丫头,其实他也没有了解多少。十多年来,除了那一次劫持,仅有的几次见面,也都是表面应酬,未动真心。
他能感觉到,小丫头对他是有意亲近,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儿时缘分产生的感情,亦或是另有所图……
只是,若如此,她能图他什么呢?
沈湛有些迷茫,放下不愿做妾一说,许大人是个纯臣,不愿站队。她拒绝太子示好可以理解,就是拒绝二皇子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她唯独对二皇子表现出敌意,又是为何?
若要知道她所想,今日倒是个难得的机会……
沈湛决定探一探。
他放下酒盏,一边为许静婉布菜,一边道:“婉婉,我听说了太子妃赏花宴上发生的事。我想,虽说嫁给太子不能做正妃,但是太子毕竟是正统,将来他坐上那位置,亦可保你一生荣华富贵。这也是可以考虑的。”
许静婉放下食箸,似笑非笑的看向沈湛:“哦?沈湛,你真这样想?呵,你是在试探我?不要说侧妃,就是太子妃我也不稀罕。皇家这两个儿子,就没一个是好人!”
“婉婉慎言!”面具后的眼神看着有些严厉。
许静婉却不怕:“哼!你听说了吧,前几日太子的酒庄,吃死了七人。七条人命就这样没了……那可不是意外。沈大将军不妨猜猜看,是谁做的?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平头百姓的命就是不值钱……”
“……婉婉,你说莫非是他做的?”沈湛用手指比了个“二”。看着许静婉气鼓鼓的小脸,沈湛暗叹:这是真生气了,连“湛哥哥”都不叫了。
许静婉眯起眼睛瞧了瞧:“当然。没有人……比他更卑鄙,更……残暴……”
现在的小丫头是有问必答啊……
“我感觉,他似乎得罪过你,所以让你极为……不喜?”
许静婉紧闭双唇,半遮下眼帘,直直盯着眼前的芋泥香酥鸭……
呵!岂是“得罪”那么简单,那可是灭门之仇啊!
又怎会只是“不喜”?那是憎恨,是想要把他扒皮抽筋、挫骨扬灰的憎恨!
许静婉稳了稳了情绪,道:“没有,只是听了一些不堪入耳的传闻罢了。”许静婉说着将盏中酒一饮而尽。
沈湛注视着她,看着她突然变得冰冷的脸庞,他微眯起了双眼:一定是发生过天大的事,才会让她如此憎恨……
小丫头那副隐忍的样子,让沈湛心里掠过一阵难受。他心中默念了遍原本很是陌生的名字——梁瑾……
他温声道:“有些人的确很会伪装,往往位置越高越是这样。但是,一个人不可能伪装一辈子,纸永远包不住火。婉婉放心,不管是谁,我对你的承诺都一样管用。”
“谢谢……湛哥哥……的承诺。”许静婉说着,又喝了一大口。
沈湛吓了一跳,没发现什么时候她又倒上了酒:
“婉婉,这酒后劲大,不同于家酿,需慢慢喝。”想了想,又道:“还有,以后在外,你须小心,这些话千万不能对人说。”
许静婉莞尔一笑:“好……是和湛哥哥在一起……可以说……。”
“哦?就这样信我。”沈湛看着许静婉。只觉她现在的样子很可爱,可以看到她小时的影子。
许静婉又喝了一口酒,自信道:“嬷嬷说……小时你对我就特别好……那时我还是个娃娃呢,现在……我知书达理、知恩图报……你还能讨厌了我……不成!”
沈湛看到小丫头的脸泛红,眼神有些迷离,这时才意识到,她可能有些醉了,忙道:“自然不会。婉婉,喝完这盏就不要喝了。这酒虽甜,可是有后劲,会醉人。”
“好……我听湛……哥哥的。”许静婉乖巧的应着,一口喝干了酒,却是拿起酒壶,又给自己斟满了。然后,在沈湛的目瞪口呆中,举起了酒盏:“喝完这盏……就不喝了……会醉的……”
沈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许静婉又一饮而尽。
然后就见她她手扶着桌案,身子前倾,眯眼看着沈湛,认真道:
“我们是朋友……一起……把那些坏胚子除掉……一个不留,还这世间太平……我们都会平平安安的……你得帮我……,你不是湛哥哥嘛,你得帮我……除掉他……”许静婉语无伦次的说着,声音越来越轻。
沈湛慌得手足无措。看她要趴在桌上,怕碗碟碰伤了脸,沈湛慌忙过去,扶她坐好,应道:“好。我帮你除掉他。婉婉,你坐好,我马上送你回家。”
此时,沈湛心中无比后悔。只顾问她事情,没有早些发现她不胜酒力。他竟然如此大意,真想给自己一个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