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昨日来合阳派时,在院中遇见的腰间挂着蛇的青年。
此刻他正垂眸坐着,手里抓了一小把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细碎颗粒,一颗一颗地喂给盘在胳膊上的小青蛇吃。
他身边则坐着一位年纪更小些的姑娘,看穿着打扮,应该跟青年是出自同门。
姑娘身上倒是没什么蛇虫蚁鼠,身材看着消瘦,却长了张小圆脸,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时不时扫过桌上其他人的脸,灵动之余,还有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晦涩僵硬。
楚云丝插不上师兄师姐和剑宫高徒之间的谈话,只能无聊地坐在那喝茶。
但她本就是闲不住的性子,安静了没一刻钟,就有点坐不住了。
眼珠一转,楚云丝将目光移到了自己身旁的陌生姑娘。
她看着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应该是能聊在一块儿的。
“你叫什么名字啊?”
楚云丝看着沉默的姑娘,脸上露出了交朋友的专属笑容,“我叫楚云丝。”
那姑娘的侧脸线条柔和,相较于分外显小的正脸,侧脸则看上去更秀美成熟一些。
听见楚云丝的话后,姑娘慢半拍地扭过头,眼珠微微转动,找到合适的位置,与她视线相接:“我叫施蝶。”
声音有些绵软,柔柔的很好听。
楚云丝注视着对方没有一丝杂色的纯黑瞳仁,莫名觉着有些诡异,但还是接着友好地问道:“你是哪个门派的?”
“虫谷。”
楚云丝一怔,桌上说话的声音在下一瞬间小了不少。
站在贺石身后悄咪咪听他们聊天的何玉也是一愣。
抬眸看向了那个叫施蝶的少女,和坐在她身旁一言未发的青年。
据何玉所知,虫谷位于王朝十六州之一的章州,是个比化岭剑宫还封闭的门派。
章州地广人稀,常年瘴气环绕,自然环境很恶劣,虫谷是位于章州的唯一一个江湖势力,也是当世江湖中的十大门派之一。
据说他们门派所在的位置是一条很长很深的峡谷,名为虫谷,所以外界都以虫谷之名来称呼他们。
时间长了,他们索性便将门派的名字改成了虫谷,至于之前那个名字,现在早已被世人遗忘。
传说虫谷之中瘴气浓郁,谷底毒虫遍布,到处都是生长了数百年的奇木异草,几乎没有外人进去过。
同样的,谷中的人也很少出来,一般只有在外出采买以及一些大型的江湖盛会上,才能见到他们的身影。
总之是非常的神秘。
而这样神秘的门派弟子会出现在钟鹤山儿子的婚宴上,本身就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夏鸢双眸微眯,与逯灼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个姑娘。
桌上的其他人也几乎没怎么见过虫谷的人,此刻见面前就有现成的两个,于是都将好奇的目光投了过去。
被这么多人盯着看,施蝶的身子慢慢僵硬,她收回看着楚云丝的目光,缓缓低下了头。
楚云丝敏锐地察觉了对方情绪的变化,她转头瞪眼睛:“你们盯着人家做什么?真失礼!”
众人神情一顿后,纷纷很自然地收回了目光,该喝茶的喝茶,该发呆的发呆,该聊天的聊天。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见没人再盯着施蝶看,楚云丝暗戳戳地抬起手,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胳膊:“施蝶,你要喝茶吗?”
施蝶和另一个青年面前的杯子一直是空的,没人给他们倒茶,他们自己也不倒,就这么干坐着。
施蝶抬起头看了楚云丝一眼,很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于是楚云丝起身给她倒了茶,顺便给那边的青年也倒了一杯。
青年抬起眉毛,狭长的双目看了楚云丝一眼,停顿片刻后,伸出双手比划了几个动作。
楚云丝一脸茫然。
施蝶拿出来一直藏在桌下的手,手掌合拢,捂住了杯子,她的指甲同青年一样,也是黑色的。
“我阿兄不会说话,他方才的意思是谢谢。”
“这……”楚云丝眨眨眼,连忙小声问施蝶,“那‘无需客气’该怎么比?”
这次轮到施蝶怔住了,她终于完全抬起了头,认真地看了楚云丝一眼,接着便抬起手,做了几个简单的手势。
楚云丝认真记住,然后比划给青年看。
青年眨眨眼,朝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楚云丝像是做成了什么大事一样,又高兴起来,笑嘻嘻地问施蝶:“你们是亲兄妹吗?你阿兄叫什么名字?”
施蝶有问必答:“不是亲兄妹,阿兄是我妈妈的姐姐的孩子,他叫施鳞。”
“哦……那他就是你的表兄啦!”
“……”
楚云丝跟施蝶低着头嘀嘀咕咕地聊了一会儿,再抬头时,显然已经成为朋友了。
施蝶的椅子也往楚云丝的方向挪了挪,两个小姑娘贴在一起坐着,画面看起来还挺可爱。
夏鸢见此,终于收回一直关注着那边的余光,放心地继续跟逯灼聊天。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成功通过逯灼约好了赤霞剑主到楚氏山庄上讲公开课的事。
一直站在一旁的何玉都有点佩服了,她垂眸看看贺石,见对方也是一副若有所得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
她家小石头还真是聪明好学,不放过一点点能够进步的机会,以后一定会是个博学多才根正苗红的三好优秀青年。
何玉幻想着贺石长大后的场景,正搁那儿美着呢,就被一阵响亮的鞭炮声打断了思绪。
她幽幽地看向大门,果然,过了不一会儿,钟鹤山便领着新郎官进来了。
钟鹤山的第四子叫钟鸣,长了张白皙俊秀的娃娃脸。
年纪尚幼的少年有些撑不起繁复厚重的大红婚服,再配上那张更显小的脸,有点像小孩偷穿大人衣裳。
钟鹤山说了一番客套话,在场众人纷纷很给面子地起身喝彩。
在一系列的祝福寒暄之后,他带着钟鸣开始挨个桌子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