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凉殿正室，花窗已经被玉墨关上。
屋内只剩下红色玛瑙珠子不断被拨弄的声音，安陵容正襟危坐，静静等待着。
她希望，她没有看错人。
秋然嬷嬷觑了眼拔步床上正在好眠的身影，起身道：“福晋，不知老奴的住所在何处？”
她是宫中的老人，她如何能不知晓玉墨明着是提点几个丫鬟，实则是说出了钱嬷嬷一事。
看来福晋正在为钱嬷嬷一事而困扰，而她想要在福晋身边站稳脚跟，是要为福晋分忧的。
事实上，她喜欢同聪明人打交道。
她上前取了一件黄花桃蕊缎子外衣，伺候着安陵容穿上。
安陵容心内满意，起身道：“嬷嬷是宫中的老嬷嬷了，我带你前去看看你的住所。”
“这含凉殿中，西次间是玉墨的居所。”
“而东次间的耳房，正好无人居住。”
“玉墨，去，为秋然嬷嬷领些被褥。”
玉墨知晓安陵容同秋然有话要说，动作缓了缓。她起身去了内室，整理出来些被褥。
而这头，安陵容同着秋然嬷嬷刚抬脚出了正室，到达了东次间。
只刚刚到达东次间，秋然便捋了捋她的衣衫，转而跪下：“老奴秋然，今日给福晋磕头。”
“钱嬷嬷一事，老奴定为福晋办得妥当。”
安陵容站在东次间的门前，定定不语，只是看着秋然，心下满意更浓，只是这般却还达不到她用人的条件。
秋然觑见了安陵容墨发披在了身后，事实上，安陵容的一举一动，也在秋然的端详，打量之中。
主子用人，和奴才挑主人都是一样的。
主子生怕用错了奴才，而奴才生怕跟错了主子，奴才蠢笨尚且有药可救，而主子蠢笨，奴才才跟着遭罪。
她如今的年纪，可不愿再用命去挣前程，她见惯了太多的，前程挣不到，却丧了命的人。
她转头环视四周，起身去寻找了梨木案上的一张白纸，又打量了这间东次间里面的布置，黄花杨木八仙过海纹方桌，配套的禅竹结椅，屏风是木嵌宝石插屏。便连那床榻，也不是同华巷子之中的床榻，而是沉香木雕花架子床，上头繁琐的如意纹，无一不露出了福晋的巧思，和福晋的尊重。
秋然的眼神透露着欣赏，她知晓，福晋这是等着自己交出投名状。
安陵容双手环绕胸前，她看着这位老嬷嬷在打量这东次间的布置，神色了然，并无惊讶。
她不动声色的，就这般静静的等待。
等待秋然交出投名状。
果然，下一瞬，秋然将那张白纸放到了桌案之上，咬破了大拇指，朝着右下角的地方按了一个手印。
随后恭敬递交到安陵容的跟前：“老松耄耋，当有土栖息。”
“秋然嬷嬷。”安陵容接过了那张白纸，端详了右下角的手印子，她上前，亲自将秋然扶起，眼中都是满意，讳莫如深道：“沃土老松，相辅相成。”
当秋然站起的时候，却见东次间的桌案上的烛火，打在了安陵容的卷睫之上，安陵容莞尔笑着，下一瞬，将那张带着手印的白纸撕成条条碎片。
秋然嬷嬷眼中惊讶，她往前站了一步：“福晋。你？”
安陵容葱白的手指拢上秋然的肩头：“嬷嬷心思通透，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她的眼眸中带着笑，眼角轻挑，一双漆黑的眼眸中，高贵的神色流露，让人不得不惊叹她清雅的光辉。
事实上，她只是要一个聪明人，而对待聪明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尊重和真诚。
心眼子从来都是留给敌人的。
秋然嬷嬷被安陵容的举动惊讶，暗道自己第一次见这个县主的时候，倒是看走了眼。
不愧是太后娘娘宫中出来的人，这气度，已经超脱许许多多的世家女。
“老奴定不负福晋期望。”秋然说道。
“秋然嬷嬷。我身边有你坐镇着，我心下也宽慰不少。”
“过几日，我便要同王爷一同前去清东陵扶灵。”
“这王府之内，就拜托秋然嬷嬷了。”
她将一张纸条，不动声色的塞入了秋然嬷嬷的手中，秋然嬷嬷的手很稳，接过了这张纸条。
“是，老奴知晓。”
短暂的交谈过后，安陵容转身出了东次间，她的眸色幽暗，轻笑了一声，于黑夜中无声掩住红唇。
没想到她也成为了上位者，要不断的试探身边之人。
只不过此时身份对换了，玉墨抱着被褥入内为秋然铺了床褥，转身出了东次间几步跟上安陵容的步子。
“玉墨，你明日记得去将你额娘安排到厨房中去。”
“让你交代的事，你可别忘了。”
“那一品红开得正艳，你可要记得好生叮嘱。”
“是，福晋。”玉墨的眼中同样带着肃杀之感，能为福晋所用，就是同盟-她想。
她转头扶起了安陵容的手，轻声道：“福晋，放心。”
“奴婢一定好好交代奴婢的额娘，明日一早，奴婢便出府，去行商那处为王爷寻来蛐蛐。”
主仆二人朝着含凉殿正室而去，若是此时有人窥见主仆二人的姿态，难免想起，太后和竹息互相扶持的日子来。
而在安陵容走后，秋然嬷嬷打开了手中的字条，上面娟秀的簪花小楷，寥寥几字，却将福晋前往清东陵之后的安排，字字珠玑的罗列了个清楚。
秋然嬷嬷心内不禁赞叹，福晋绝非池中之物。
----翌日，天蒙蒙亮，玉墨便从西次间起身，她抬眸看了一眼东次间，东方露出的浅白照在了玉墨的身上。
是时候回家一趟了-她想。
待玉墨踏着朝露出了王府，在京都的街道上七拐八拐的叩开了京都胡同之中一间木门。
木门内生了动静，一位老妇，生得同玉墨一般圆润，外面披着衣衫，将木门打开，睡眼惺忪，在见到门外的玉墨之时，眼中露出惊喜，她将门敞开，朝外迈出了步子：“玉墨。”
“怎地这个时候来了？”
“福晋身旁不是无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