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也不能说我咋咋呼呼,大惊小怪,如今的人好像都对“反差”一词抱有很强烈的喜爱:譬如,某些网络小说里的“冰山女总裁”被男主角攻略,变成了一个只会撒娇卖萌的可爱小姑娘,“高冷男神”回到家里就变成了妻子的“小奶狗”……
这样的反差好像能够激起大家某些奇奇怪怪的欲望。
但是,当这种由冷变热的反差出现在我的姐姐身上时,我不会觉得是自己的春天要来了,反而更加惊恐了起来——我该不会这几天做了什么坏事,自己又没发现,被姐姐看到了吧?
作为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在各种领域上都能够站在巅峰,藐视大部分人的天才,姐姐从小就有着超乎常人的自信与傲气,对于我这个“普通人”,她亦是没有收敛过自己的骄傲,所以,她给我的印象,就仅仅只是非常非常厉害的一个人,但我不喜欢,生人勿近。
这样的一位天才,不屑于追赶任何人的脚步,也对身边所有人取得的成就不屑一顾,我虽然不知道姐姐当年高考的分数,但是我记得,她的高考成绩查询是遭到了屏蔽的,小时候不懂,长大上了高中之后,我就明白了——那是全省全市前五十名才有的待遇。
按照以前的习惯,我能考出这样不上不下的成绩,在她眼中只有被批评的份儿,表扬?你指望一位曾经与高考状元齐名的天才对我这种中等偏上的成绩提出表扬?她是根本瞧不上我这样的进步的,离她还有十万八千里呢。
但是剧本走得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她不仅仅主动提起了我的成绩,而且给予了相当具有肯定意义的夸赞。
在姐姐对别人的评价中,也会出现“出色”这样的字眼吗?
我只感觉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或者马上要大难临头了。
正在我细数着最近自己的“罪行”,打算先自爆一波,全部先交代了的时候,姐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自我审判:“好好学语文,这个学科的付出和收获周期很长。”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了顿,接着,说出了一句让我有些惊掉下巴的话:
“不过,你班的语文老师,我听过他的课,闲扯吹嘘很多,你不听也可以,课后找时间补其他老师的课。”
毕竟是高考前五十名,评价一位老师的教学水平时,充满了自信与底气,不过,我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语气上,这种放任的感觉,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你不听也可以。”
这样的话,我姐居然是对我说出来的!而且,她居然会站在我的角度上,帮我批评她的同事语文老师讲课天花乱坠找不着北,这简直是科幻片中的科幻片啊!
这种前所未有的“尊重”感觉让我有些眼花缭乱,脑子都转不过弯儿来了,只是有些木讷地对着前面点了点头,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见我真的闭嘴了,姐姐的目光再次出现在了后视镜里,不过也只是淡淡的一瞥便收了回来:“好好学习,以你现在的主科成绩,想要考上本市唯一的一所985高校,你的三门副科需要相当高的分数去弥补空缺。”
闻言,我终于是感觉到松了口气,熟悉的感觉终于来了!
姐姐还是那个姐姐,虽然这次破天荒地夸了我几句,但最后还是免不了打击和教训。
就是这种冷冰冰的感觉,对味儿了。
等等……怎么我有一种受虐狂的享受感?这,这不对吧!
赶紧把这些变态的想法腾出脑子,我拿着书点点头:“好的姐,我知道了。”
她说得很对,和我自己分析总结出来的问题几乎一致,我也习惯了姐姐的批评了,也知道她实际上是为我好,所以,所谓的叛逆心,是一点儿不会有。
……
车子快要开到校门口时,姐姐在红绿灯前慢慢踩下刹车,忽然通过后视镜看着我问道:“你饿吗?”
我一愣,旋即不可置信自己的耳朵,本能地反问道:“姐……你说什么?”
姐姐的面色肉眼可见地有些不耐烦起来,但还是重复了一遍:“你饿吗?”
啊?
我姐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关心我?
来不及过多地思考,看着姐姐越来越不耐烦的表情,我赶忙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饿不饿,刚刚在那边吃过了。”
不愧是我姐啊!连关心我的话都能说得杀气十足!
不过,我算是小小地撒了个谎,刚刚在盈秋姐那边起床就快四点多了,哪儿还有时间吃饭?只是我敏锐地察觉到,我要是再犹豫一会儿,她会不会直接把我扔下车去?
听到了我不饿的答案,姐姐的冰冷神色微微一僵,旋即视线又回到了前方的斑马线上,一言不发地开起车来。
我微微松了口气,就算我回答我没吃饭,也没办法了,还有几分钟就要到晚自习的时间了,就连下车去买个面包的时间都有些捉襟见肘,我姐她……应该就是随口问一句吧?
在她的性格上,我从来不敢多想,也不敢乱想,今天能夸我几句,还顺带关心我吃没吃饭,我已经知足了。
在即将到达校门口前,姐姐便提前将车窗摇了下来,转头看向了岗亭的保安大妈,对方立刻反应了过来,升起了档杆,笑着打了个招呼:“苏老师。”
姐姐没有其他的表示,只是淡淡地点点头,车子便驶入了校园,在教学楼的一侧入口停下来。
“还有一分钟。”
听见她的提醒,我抓起书包,赶紧打开车门就冲了出去,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或者,也没有习惯和她说。
……
虽然高一七班在五楼,但凭借着栏杆的加速,我还是有惊无险地在最后一秒进入了教室,迎着班主任略带不善的目光,我脸不红心不跳地坐到了祝见胜的旁边,强自镇定下来。
屁股刚坐下来,身边就不安分了起来。
“你小子胆挺肥啊!”
祝见胜看了看正在用鼻子调整呼吸的我,有些幸灾乐祸地凑过来挑了挑眉毛。
我眉头一拧,看见他这副表情我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儿:“从何说起?”
他用手偷偷指了指在讲台上黑着脸的班主任,压低声音道:“在你进来前五分钟,许班主任才说过今天要看看是哪些人卡着点进教室,你刚好撞她枪口上了。”
闻言,我心一沉,心头不禁弥漫起了蛋蛋的忧伤。
不禁有些愤愤然起来。
这到底是哪个奇葩说出来“卡点进教室不好”这样的话的?卡着点进教室,那不也是在规定时间内进来了吗?
要是在最后三分钟或者五分钟进教室就算“卡点”,那为什么不把规定时间提前三分钟?
这什么卡点进教室被抓住的话要受罚,真是毫无逻辑,气人得很呐!
这许班还是个数学老师呢,怎么也搞这一套?
我理解她的心情,是想让学生早点到教室开始学习,但也不能这样篡改时间规则吧!
“你快别说了。”
见许班主任的目光已经扫到了我这里,我赶紧示意祝见胜这货闭嘴,要是待会儿因为交头接耳而导致祝见胜也跟我一块儿受罚,那真是令人贻笑大方了。
“刚刚踩点进教室的,都到教室外面来。”
许班主任充满威严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接着,她就头也不回地朝着教室外面走去。
她亲自盯住的几个人,肯定是没有胆子浑水摸鱼不出去的,我也有些无奈,跟着教室里的几个同学站起身来,自动排成一列走出了教室。
不过,到了外面走廊上,我才有些意外地发现,排在队头的竟然是期中考试的第一名,新来的女学霸——钟鹤阳,她居然也被逮住了?
见钟鹤阳都在即将被批评的一列,我和剩下的几个同学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学生时代就是如此,如果你一个人受罚,那么紧张程度可以达到百分之百,但如果有一群人一起受罚,那紧张程度会被稀释到百分之十。
如今天这样,有班主任眼中的好学生陪你一起受罚,那么紧张程度几乎等同于没有。
老师的批评重点肯定会移动到钟鹤阳这样的好学生身上去,从而花在你身上的时间大大减少。
见我们都到齐了,在一排乖乖站好,许班主任严厉又语重心长地开始了滔滔不绝地说教:“我上周是不是强调过?这学期是不是时间很紧张?说过了,不要踩点进教室,要提早进来开始学习,你们自己看看,其他同学都已经开始学习了,你才刚进来,是不是坐下来还得准备准备?是不是又过去了一段时间……”
我暗暗有些无语起来——许老师,如果你现在就放我们回去,说不定马上就开始学习了。
当然,这话我肯定不敢当着面直接说出来,除非我不要命了。
又叨叨了好一阵子,许班主任才又转向第一个目标:“钟鹤阳,虽然你这次考得不错,但也不能骄傲,今天为什么来得这么晚?”
钟鹤阳的脸上出现一个不轻不重的笑容:“许老师,今天家里有点事,所以路上耽搁了一会儿,下次不会了。”
“好吧,你先进去。”
闻言,钟鹤阳踏着轻盈的步伐走进了教室,而我看着她的背影,强忍着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冲动——我超?不愧是好学生啊,优等待遇也太明显了吧!
不过,她怎么走的其实并不关键,倒霉的是——
钟鹤阳走了,班主任不得对这里的每个人火力全开?
真他娘地倒了大霉了!
我有些郁闷地想着,自己还是排在最后一位,只能硬生生扛住了许班主任一波又一波的AoE波及,等待了半天的单体攻击终于才轮到了我——只剩我一个了。
“凌嘉意,你在来教室之前在做什么?跑进来的时候急急忙忙的,不是和我说过你会在周末好好自己补习吗?”
许班主任的质问来到跟前,我强行镇定下来,和她对视着,却一下脑袋短了路,不知道该用什么借口搪塞过去。
毕竟刚爬完五楼,脑袋还有些热烘烘的,cpU都要烧过载了。
就在我犹豫着,搜索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感觉到大事不好的时候,旁边忽然响起了一个淡淡的声音。
“凌嘉意在去学校的路上遇到我,让我给他分析了一下这次期中考试的试卷,带他来的时候有点堵车,所以来晚了。”
这是个有点长的句子,谎言和借口的样子都很显然。
而且……
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身旁,静静站着的姐姐,她用淡然的目光与许班主任对视着——是她用自己的老师身份帮我打了掩护。
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也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但是,却实实在在地是姐姐做出来的。
也是在这个瞬间,我突然感觉到——
我姐她……真的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