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穆若言越发像个甩不掉的影子,时刻黏在林熙禾身边。
林熙禾的内心却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虑万分。
她没有任何机会去通知顾青淮,距离计划实施就只剩一日了,只能凭借自己的猜测去揣度顾青淮的恢复状况。
眼看出逃计划明日就要执行,可穆若言这两天几乎连门都没怎么迈出一步。
晚膳时分,林熙禾坐在餐桌前,望着对面的穆若言,心里反复权衡,犹豫着是否要开口,试探着让他去见一见顾青淮。
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筷子,可碗里的食物却丝毫不见减少。
“怎么不吃?是有心事?”
穆若言率先打破沉默,语气轻柔,顺手夹起一块面前的菜,放进林熙禾的碗里。
“没有啊....”
林熙禾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机械地夹起穆若言给的菜,放入口中。
还没等她咽下,就听见穆若言仿若不经意地说道:“今日就安心吃吧,你们大皓的人,已经在四周部署了,明天怕是没这个心情吃了。”
林熙禾的手猛地一滞,筷子差点掉落,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内心慌乱如麻。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穆若言,嘴唇微微张开,喉咙却像被堵住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何故这么惊讶?你不是也知道?”
穆若言神色云淡风轻,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手上还在继续给林熙禾夹菜。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熙禾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问道,只是手已经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连筷子都拿不稳了。
“我们还未到南诏之时,你那相好的人就早早等在南诏了,想来他们是没寻到顾青淮的位置。到了点苍山,便有人一直跟着我们,每次我带你出去,闹市中都有他们的人跟着。”
穆若言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随后嘴角又扬起一抹笑意,轻声提醒:“快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当心噎着。”
林熙禾闻言,机械地嚼着嘴里的食物,看着穆若言那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内心的慌乱更甚。
她突然想起半月前的那个夜晚,穆若言说过的那些话。
她深知,若是穆若言此刻翻脸,后果将不堪设想,自己根本无法承受。
穆若言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他拿起桌子上的小碗,盛了一碗鸡汤,随后递到林熙禾面前。
“这鸡汤里的菌子,是我在你未醒时,去院落西侧的山里摘的。尝尝味道如何?”
林熙禾下意识地接过碗,眼神中满是警惕,紧紧盯着穆若言。
“你太瘦了,抱着不舒服,再长胖些。” 穆若言的语气看似关切,可在林熙禾听来,却充满了寒意。
她哪敢喝这汤,满心认定穆若言一定在汤里下了毒。
“我...... 我不知道他们在南诏。” 林熙禾解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之前你确实不知道,两天前,特意支开我那会,你不就知道了吗?你这样撒谎,我不喜欢。” 穆若言这才收起嘴角的笑意,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那......那你会惩罚我吗?”
林熙禾捧着汤碗,声音小得如同蚊蝇,身体也微微颤抖着。
“你多吃些,我就不生气了。” 穆若言的语气又恢复了些许温和,可那笑容却不达眼底。
林熙禾闻言,不敢违抗,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将碗里的汤一饮而尽,又把里面的菌子都吃完。她心里清楚,眼前这个男人心思难测,真怕这个变态,会把她丢给自己的手下,遭受无尽折磨。
“还吃得下吗?” 穆若言柔声问道,那温柔的语调此刻却让林熙禾毛骨悚然。
林熙禾连忙摇了摇头,动作急促又慌乱。
“不吃了就回去吧。”
穆若言便起身,牵着林熙禾的手,回了两人住的院子。
到了院子里,两人没有进屋,穆若言领着林熙禾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屋檐下的灯昏黄黯淡,照得林熙禾脸色越发苍白如纸。
穆若言突然开口:“林熙禾,他们一共一百一十二人,我明日只留五十人。”
林熙禾没有接话,只是任由穆若言拉着,大脑一片空白。
“空落的院子,我各放两人,看押顾青淮的院子,我放三十人。胥六,胥七守着你我,这样安排,你觉得怎么样?” 穆若言歪头问着林熙禾,与她商量怎么防备明日的袭击。
看见林熙禾眼中惊慌不安,穆若言伸手揉揉她的头发:“你胆子这么小,是怎么有勇气出来救人的?”
林熙禾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一副要哭了的样子:“我不知道会这么困难。
穆若言呼了一口气,只觉眼前的女子笨的刻意,又胆小,又爱哭,偏偏自己就算忍不住会心痛。
只是,有些话,他却不得不再今天说出口。
“你不知道的事情很多。你爹,林滨,死在阵前,知道为什么死吗?”
“你知道?” 林熙禾的声音陡然提高,紧紧盯着穆若言。
穆若言看到林熙禾情绪上的变化,竟然后悔自己提及这事,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见穆若言犹豫,林熙禾紧张得声音都变了调:“你知道?你能告诉我吗?”
“你们大皓陛下,与南诏私下约定,三十年内两国互不侵犯,条件是拿你爹,你兄长人头来表诚意。” 穆若言说完,转过头,看着天空的圆月,神色平静得可怕。
“你说清楚点!”
林熙禾瞪大了双眼,眼眶瞬间泛红,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角,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一般,心中满是不敢置信,却又迫切地想要探寻那残酷的真相。
“你父亲身边的副将,是大皓皇帝的人,他不断在你父亲的餐食里加入慢性毒药,以至你父亲身体无法支撑,死在战场。包括军医,以及四五个参将,也都知情。”
穆若言的话仿若一颗颗重锤,狠狠地砸在林熙禾的心尖上。
林熙禾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声音嘶哑地问道:“你是说真的吗?”
“你兄长,也中了药,目前双目失明,在苍耳的一户人家中。若你不信,我能带你去见他。”穆若言不忍看林熙禾的表情,没有转头。
林熙禾的身体晃了晃,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脑海中浮现出父亲和大哥的身影,可如今,他们竟成了别人换取和平的牺牲品。
“你那管家,是受皇帝威胁,败坏你爹的名声,如若不然,你们皇帝便会让你家不留一个活口。”
穆若言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像一座巍峨的大山,朝着林熙禾重重压来,压得她胸腔发闷,呼吸都变得急促而艰难。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原来福伯的背叛,也只是为了保她一个活口,而自己却在抄家的第二日,在父亲坟前绝望自尽,是多么愚蠢又可悲。
“林熙禾,我本不该与你说这些,半月前,我出去也是因为查到了你哥哥的踪迹。我本想带着你去寻他,那日恼你,便没有再提。”
“你们国家内部已是一团污秽,你整日却只想从我身边逃离,且不说,你能不能从我身边逃走,就算我让你走,你回去就能安全吗?” 穆若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林熙禾已经完全听不进去。
此刻她的眼神空洞,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呆坐在原地。
穆若言伸手去揽林熙禾的双肩,试图给予她一丝安慰,林熙禾却像被电击一般,猛地甩开他的手,歇斯底里地尖叫道:“不要碰我!”
她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带着无尽的悲怆与愤怒。
穆若言缩回手,看着林熙禾,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无奈,还有决绝。
“你现在应当也能想明白,顾青淮为何会孤立无援?”
“他在南诏能轻易被我拿捏,一方面是我早在南诏经营多年,还有便是,北境一战,损失惨重,没有十来年是没办法缓过来的。而顾青淮,平了北境已是战功赫赫,他活着,便是上位者心中的一根刺。能打仗的将领多的是,死了他一个,还有万千人顶上。”
穆若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诉说着这世间最残酷的真相,也像是给林熙禾最后的警告,让她认清这个冰冷又残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