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祝清宁打了不大不小的喷嚏，手里捏着一张通草纸，精巧的小银剪握在手里，随着她的动作一抖，白色的通草纸被剪歪了一个弧度。
“小姐可是昨夜着凉了，奴婢去弄些冰糖雪梨来。”容雅见状，放下手中一样的银剪子。
刚起身，祝清宁睫毛微微颤抖，叫住她，“换成姜汤吧。”
她确实有些着凉，夜里已经打好几次喷嚏，鼻子有些堵，可憋闷是在心里，又叫人心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
容雅退下之后，祝清宁趁着空隙，拿来笔墨。
手指撑起质地细腻的纸张，砚台压住，拿来毛笔，动作飞快落下几行字。
写成之后，她将纸张折了又折，在容雅回来之前，准备塞到簪子中空的缝隙里。
“小姐，姜汤好了。”
祝清宁的手当即一抖，她试了好多次，可纸张终究太粗，没进去，眼看容雅就要进门，只好将那叠好的纸张塞到腰间。
“今日天气好，陆修传信来，南州那一批原料到了正好去看看。”
祝清宁将容雅呈上来的姜汤一饮而尽，绣帕优雅擦了擦唇角，便起身。
千金楼前的人来来往往，穿着华丽，彩绸飘飞里，都是纸醉金迷。
许久不见陆修，他看似憔悴了不少。
雅间的门一打开，祝清宁便注意到了。
“阿宁，你来了！”陆修原本沉寂的脸，顿时扬起一抹笑容，前后变化的强烈对比，若是别的人，只会让人觉得假，出现在陆修身上，则合理。
祝清宁在陆修的注视下，绕过去，坐在他对面，眼看着祝清宁坐下，他才重新坐好。
伸手去翻杯子，殷勤倒一半，推到祝清宁面前，“阿宁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口渴了吧，这是千金楼最好的茶，阿宁尝尝。”
祝清宁原本喝了一碗姜汤，并不渴，可看着陆修殷切的眼神，伸手，端起来抿了一口。
陆修的笑容顿时绽放得更深。
她来的路程，说远，也不算远，一路乘马车过来，算不上累。
陆修却抓着这事喋喋不休，“本该是我去祝府见阿宁的，这样就不必劳烦阿宁辛苦前来，以后……”
“没有以后。”祝清宁张口打断他。
陆修的心思，昭然若揭。
她拒绝得干脆，“我会嫁给晏首辅，我和你之间，不会再有别的，这件事，我早就同你说清楚了陆修。”
一个没名没分的人，总是上祝府的门去，他想要让世人误会什么，祝清宁一清二楚。
“我知道，就是将原材料送到祝府去给你看，这也不可以？”陆修撇嘴，抿一口茶，无滋无味。
“我父亲是当朝太尉，祝家世代都是名门望族，便是家中有人经商也不足为奇，可如今我父亲的身份特殊，将这些事摆到明面上，谁能保证上面的不会深究藏着的事情？”祝清宁顿时变脸。
祝太尉以权谋私，不知道收受多少贿赂，商行也不过是他敛财的工具，这件事要是捅到上面的人跟前，祝家可就完了。
国之蛀虫，死了便死了，可平白连累她，不值当，就算是要公之于众，也得等她找到脱离祝家的办法。
陆修脸色变了变，知晓自己说错话，忙转移话题，“这是原材料，我从中拿了一些来，你瞧瞧。”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黑漆木箱子，一打开，里面是摆放整齐的通草纸，纯白无瑕，质地柔软，让祝清宁顿时聚精会神起来。
“千金楼的掌柜问了好多次了，想要买一批通草花，咱们如今材料也有了，等这一批东西做出来，必定风靡整个京城！”
陆修觉得，祝清宁就是个宝，竟然能做这么灵巧的东西，栩栩如生，放到真花从中，谁还能分辨出来！
关键是，这花不易凋谢，美好而短暂的东西世人总是留不住，若是能留，必然叫人爱之深切。
“想象总是美好的。”祝清宁当即给他泼冷水。
世间事倘若真那么容易，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吃不饱饭。
“阿宁，你得对自己有信心！”陆修道。
祝清宁当然对自己有信心，这般技艺，她肯定，整个煦国，无人能比得过她，可是光凭一个上巳灯会，还不足以将通草花的名头传出去。
加上这段时间还在弄原材料，那些一开始想要购买的人，早就没了新鲜感，一时的兴致散去之后，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对所谓的永生花感兴趣。
“这是春日宴的请帖。”祝清宁将一个黑色烫金的东西递过去。
“阿宁，你终于准许我上门了！”陆修抱着请柬，爱不释手，好似手中的东西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容雅翻个白眼，陆公子可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
“是正事，你点子多，想办法让永生花在那群京中权贵里扬名，这应该不难吧？”
“难！”陆修想也不想道。
祝清宁：“……”
见她嘴角抽了抽，山雨欲来的模样，陆修旋即添一句：“但是为了阿宁，再难的事情我都会克服，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辞。”
祝清宁置若罔闻，站起身，往门边去。
“阿宁，我错了，你别走，再喝一盏茶……”
“嘭！”祝清宁的手碰到门之前，门忽然发出一声巨响，似有什么东西从外面狠狠砸在门上。
门框上，一个手掌覆上来，那只手失去力气似的往下滑，摸出一抹长长的红色痕迹。
饶是从背面看，也触目惊心。
“救命，救救我！”门框上多出另一只手，不停拍打着门框，发出绝望的求救。
祝清宁眉头瞬间皱在一起，手刚抬起，又听见另一声谩骂。
“贱人，你还敢跑！老子打不死你！”
外面人声鼎沸，说话声，殴打声，求救声，以及无力的哽咽声，此起彼伏。
祝清宁手往一旁拉，门向两边划开。
一口血渍顿时溅在她洁白无瑕的裙摆，同时，她的脚踝，被一只粗糙枯瘦的手抓住。
“贱人，你竟然还敢跑到千金楼这种地方，以为有贵人能保下你？你若是能遇上贵人，老子兴许还能卖更好的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