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关于白小姐的春日来信”(三)
龙椿对韩子毅的评价保持中立,她私心觉得殷如玉应该不会是个太糟糕的爹。
他都能把如月养这么大,再拉扯一个小崽子还不手拿把掐的么?
再说白梦之,她那样会吃会玩的一个女人,只要手里有钱,也未必就会亏待了孩子。
龙椿和韩子毅一直在沙滩上坐到了月满中天。
待要回家时,却发现他俩放在马路边的鞋被人偷走了。
龙椿赤脚绕着自行车走了三圈,确定鞋没了之后,她匪夷所思的笑起来。
“我这辈子居然还有遭贼的一天?”
韩子毅也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咱俩都这个岁数了,也该被南村群童欺一欺了,这脚蹬子上有塑胶钉,不能光脚骑,你......”
韩子毅的话还没说完,龙椿就一屁股坐上了后座儿,随后她又笑眯眯的拍了一把韩子毅肩头,只道。
“你推着车和我走吧,走快点,我有点困了”
韩子毅无奈:“也就是你,别人要这么欺负我,我早就......”
“你早就?”
“我早就不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白梦之抵港这天,香港热了个一塌糊涂。
殷如玉开着车在码头内静候游轮靠岸。
他身上穿着一身新西装,手里捏着一张旧照片。
不过细说起来,这照片其实也不是旧照片,只是因为他这两天将照片翻来覆去的看了太多次,故而才陈旧起来。
恍惚间,海上笛鸣巨响,游轮即将靠岸。
殷如玉深吸了一口气,将照片装进怀里,又神情严肃的往前走了两步。
半个小时后,殷如玉从下船的长阶梯上看见了白梦之。
美人这种东西,不论身处怎样嘈杂的人群之中,也总有办法脱颖而出。
烈日炎炎之下,白梦之像块雪做的糕团似得。
她冰肌玉骨的往那儿一站,就能带给人丝丝凉意。
白梦之一只手上撑着一把蕾丝丝绸拼接的粉紫色洋伞,一只手上拖着一个粉雕玉琢梳着小分头的男孩儿。
远远看去,小男孩儿生的不胖不瘦,穿着一身米色小西装,十足像个小绅士。
反观白梦之,她如今的身材越发丰腴了,但绝对到不了胖的程度。
她的腰还是那么细,胸脯却愈发饱满,原先过瘦的身体曲线,如今也被身上的浅紫色旗袍勾勒的丰满诱人。
殷如玉站在船下倒吸了一口凉气,只叹自己不论何时见到这个女人,都会被她的美貌震慑。
白梦之那厢也看见了殷如玉,她微微一噘嘴,又似嗔似怒的对他一翻白眼,而后便不情不愿的牵着孩子下了船。
白梦之下船这几步路走的,可谓是极尽了美人之风情。
走在她前头和后头的两位先生,明明手里都挽着自家太太,可一闻见白梦之伞下传来的香风儿后,他们便再也管不住自己那双贼眼了。
只一心想着,哪怕是能看一眼这小妇人的肩膀头子也好,毕竟此等美人,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殷如玉站在船下看着那贼眉鼠眼的两颗老帮菜,不觉磨了磨后槽牙。
只想要是依着自己从前的脾气,这俩畜生绝对走不出这个码头,一早就被丢下海喂鱼了。
不多时,白梦之终于带着孩子走到了殷如玉面前,只是两人相视一番,彼此倒都无话。
反倒是穿着小西装的白易俗顶着大太阳眯着眼,仰头看向了眼前的高大男人。
“啊”白易俗叫道。
殷如玉闻声就低下了头,可低下头后又觉得俯视的姿态不太好,便索性蹲下身子对着白易俗道。
“你好,我是,呃,我是殷如玉,是你爸爸”
白易俗闻言歪了歪脑袋,又对着殷如玉叫了一声。
“啊”
殷如玉一愣,赶忙去看白梦之。
“这孩子是个哑巴?”
白梦之撑着阳伞大翻白眼。
“你才哑巴呢!他才三岁,说话都还不利索,你还指望他跟你客套两句?”
说罢,白梦之又一垂眸,垂眸便看见了殷如玉额头上的汗珠。
她后知后觉的想到,这厮应该是在码头上站了挺久了。
想到这里,白梦之咬了咬嘴唇。
“Leno,Appelez papa(莱诺,叫爸爸)”
白易俗闻言眨了眨眼,又仰头看了自己妈妈一眼。
“papa?”
白梦之笑着一点头。
“嗯哼,papa!”
白易俗见妈妈笑了,便也跟着笑了,他笑着看向殷如玉,乖巧道。
“papa!”
殷如玉闻言一阵心颤,他伸手搭在孩子的肩膀上,纠正道。
“不是怕怕,是爸爸!”
白易俗不解:“拔拔?”
“爸爸!”
“粑粑?”
白梦之看着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蹲在太阳底下较劲,立时无语起来。
她抬起穿着玻璃丝袜的小腿,又用高跟鞋踢了一脚殷如玉。
“我万里迢迢回来,你就让我跟我儿子在这儿晒着?”
殷如玉闻言也醒了神,赶忙将人请去车上,只是此刻他心下的滋味十分复杂。
孩子没说的,倒是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只是这孩子怎么......怎么一副洋鬼子做派呢?
......
午间,白梦之跟着殷如玉进了殷公馆。
殷公馆的地理位置极佳,为便于交际聚会,内里装修也很豪华。
殷如玉这人就是这样,凡是外人看得见的地方,他总要将其粉饰的体体面面。
这是上海人骨子里的一点心气,祖祖辈辈都是如此。
白梦之进到殷公馆后,便立刻有小丫头接过了她的阳伞和手提包。
不多时,白梦之便和殷如玉坐在了偏厅里的过风处。
这过风的长廊连通着前院儿和后院儿,开厅处摆着一套英式下午茶桌椅。
夏季坐在此处吹风饮茶,最是清凉不过。
白梦之坐下后,手边的茶几上已经摆好了绿茶。
她悄悄睨了一眼殷如玉,发现这个男人还是几年前那个样子,脸上虽然溜光水滑的,眼底却始终透着一股狠劲儿。
不过,也是。
倘或他没有这股狠劲儿,只怕自己早就交代在日本人手里了。
倘或他没有这股狠劲儿,只怕她也不会......拼着性命生下他的孩子。
厅中静静地,两人依旧是无言。
半晌,白梦之端起青花瓷的茶杯喝了一口,轻笑道。
“这种英式下午茶桌椅是要摆在庭院里用的,茶也要换成红茶,才是那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