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制心走后不久,裴解就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丁衣阿姊,我刚才去看了你给和古典安排的院子,真不错。就是里面的家具似乎有点多,我们还是把家具都清理出来吧,毕竟她现在手脚被绑缚着,行动不方便,磕了碰了就不好了。”
正在张罗饭菜的丁衣听到这话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裴解:“我以为你想折磨她,还特意加了些桌椅进去。”
不等裴解说话,旁边的丁非一脸兴奋:“这要是顾女官在,她指定又得训你。哪里有人这么编排主子的?”
丁衣脸上猛地一白,下意识地朝门外望了一眼。
裴解不赞同地说:“这怎么能算编排呢,这叫直抒胸臆,我们之间就该这样相处。丁衣阿姊咱们不理他,你继续说。”
丁衣见门口空洞洞的,并没有顾女官的身影,暗暗松了口气,继续说:“那一会儿吃完饭,我让人把多余的桌椅都撤去。”
“嗯,不仅多余的桌椅撤去,除了一桌一椅一床之外,其他的都撤走。哦,对了梳妆台留下,但是除了铜镜之外,其他的东西全部收走。”
“你这是想干什么?”丁非狐疑地看着裴解,对于她这一系列的安排非常不解。
“她能干什么……”代素娥声音中带着不怀好意地笑,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裴解接住。
裴解大声说:“自然是竭诚照顾公主的衣食起居,她在咱们这可不能受半点委屈,吃得、用得务求最好。一会儿把那绝世罕有的蛟绡帐给公主送去。这几天若是公主有什么想吃的,哪怕是在异国番邦也一定要办来。直接办来,不必知会我。”
裴解的这番话没有说完,众人便都像看鬼一样看着她。
裴解却像没有看见一般,大咧咧做到桌边招呼众人开饭:“开饭,开饭,饿死我了。都站着干嘛,坐下吃饭啊。”
这一餐,众人吃得心惊胆颤,独裴解胃口甚欢。
一个时辰后,萧太后身边的贴身女官,见萧太后和昭圣帝母子,以及萧致尧三人用罢了晚膳,正在漱口,便状似不经意地把裴解刚才讲的话,笑着述说了一遍。
“文殊奴,你怎么看?”萧致尧一边净手一边问。
昭圣帝想了想道:“朕以为这世间有两种人,一种人在经历过苦难之后,会千方百计地把周围的人也推到自己所经历过的苦难当中;另一种人则是在经历过苦难之后,竭尽所能地让周围的人避开自己所经受的苦难。稷,秦晋嫡长公主当属后者。”
“燕燕,你呢?”
“我?”萧太后眉头一挑,目光流转中尽是风情,笑盈盈地说:“我原以为这姑娘是个厉害的,却不想也是个被‘之乎者也’误了愚夫子。看来你念念不忘的洪石也不怎么样嘛。”
韩致尧哂然一笑,别有深意地问:“若是我处在她的位置也这么做呢?”
萧太后和昭圣帝皆瞪大眼睛望着他。他没有说话,只是给嘴唇翕动的昭圣帝一个鼓励的眼神。
昭圣帝咽了口口水说:“《计》云,宁伪作不知不为,不伪作假知妄为。静不露机,云雪屯也。
若仲父如此为之,当时假痴不癫的并战之计。”
韩致尧笑笑,没有说话,只将目光转向了萧太后。
萧太后一边慵懒地将身子倚在软榻上,一边曼声说:“皇儿所言甚合我意。”
韩致尧不自然地别开眼,咽了口口水才说:“若是我所为,用计是不错的,不过用得却不是这一计。”
“哦?”昭圣帝目光大炽,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倾了三分。
韩致尧转向萧太后,伸出手:“借太后戒指一用。”
萧太后眨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满眼戒备,似是怕对方卷着自己的戒指跑了。
昭圣帝急着听韩致尧的下文,便催促道:“母后,儿子前天得了一块上好的蓝金,母后带上一定华章焕彩,儿子明天就派人给您送来。”
萧太后这才一边动手撸下左手的金戒指,一边盯着韩致尧说:“皇儿孝顺!你可不能白用”
“臣遵旨。”
韩致尧行了个礼,接过戒指放在桌上,说:“假设这是和古典。”
又拿出自己随手把玩的一柄小手指大小的青玉降魔杵,说:“假设这是齐王。”
然后指着昭圣帝面前的茶盏说:“而这,是裴解。”
“原本,齐王和和古典一起,计划着想要夺了裴解的灵宝阁,这样就不再愁养私军的费用。为此不惜杀了裴章武夫妻,和后来的林氏一家。”韩致尧一边说,一边把降魔杵和金戒指放在了一起。
“对于结盟为恶的人,你如果正面对抗他们,给他们压力,他们只会更团结。”
韩致尧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昭圣帝打断了:“可若是从内部分化他们,他们将自行溃散,不足为虑。这些您几日前才讲过,朕记得的。”
昭圣帝全副心神都投入了桌面的物件里,丝毫没有注意到萧太后咬动的嘴唇,和韩致尧紧握的拳头。
他拨弄着套在降魔杵上的金戒指,端详了好一会儿,突然大叫一声:“朕明白了!秦晋这就是在离间敌人。”
“详细说说。”韩致尧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接过昭圣帝手里的降魔杵和戒指。
“和古典落到裴解手里,正常情况下裴解即使不会立时杀了她,也总要折磨她。除非她声称自己手中有她父母被害的其他线索,并且把这份线索交了出来……”
“没错!”韩致尧的眼神中满是赞赏:“皇帝真的是聪慧过人,我大辽国定能千秋万代!”
萧太后悉悉索索地从软榻上坐起身子,上半身缓缓前倾,将手肘抵在膝盖上,双手捧住脸颊,眼神中四分崇拜,三分好奇,三分挑衅地问:“不过,你如何能确定这是秦晋的有意为之,而是不她愚怂的表现呢?”
对于这个问题,韩致尧似乎早有所料,微微一笑,却并不急着回答,喝下一大口热热地杏仁露,满心熨帖地叹息了一声,才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
“法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