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等了三天,没等来周琳,但把孔夫子等来了。
他见着她,也没开口吐槽,只是唉声叹气,说:“要不我还是先回老家吧,等你将来有了孩子,你又还记得我,再叫我回来?”
沈秋抿着唇,心里实在是错综复杂。
当初让绢姐找孔夫子,一开始是为了把沈念培养成愚孝,但后来相处时间长了,她也感觉到孔夫子的知识很渊博。
若让他以正常的方式给孩子启蒙,绝对是千金难求的良师。
可惜,所有人都能看到的闪光点,沈肃清和周琳永远都看不到,他们的心实在是太过贫瘠。
也没有发现美,并能看见美的眼睛。
“老家还有别的亲人吗?”
孔夫子摇了摇头,又接着叹气。
不是他坚持不住,是沈肃清留家后,不是对他的工作横加干扰,就是对他不停的找茬,还说他们是主人,没道理让主人弄饭给他吃,想不饿肚子,就得自己去买米买油买菜,自己给自己做饭。
其实这些也没什么,他可以忍,反正他在饮食上,也没有过高的要求。
老人家了嘛。
但今天沈肃清把一切都推翻,不但不准沈念读孝经,还把他做给沈念的小毛笔给扔了,并命令他从今以后只能教拼音和数算。
这就让,孔夫子实在是忍无可忍。
沈肃清的行为,已经对他构成了羞辱。
而他,也抑制不住对未来几年的绝望。
“孔先生,您看这样行不行,我让绢姐去郊外租个院子,您若不嫌弃,就先搬到郊外去住着,若嫌太清静呢,就办个小学堂,免费教附近的孩子读读国学,练练毛笔字。
按道理您要走,我是不应该挽留,我要尊重您的选择才对,可我实在不放心您一个人回老家,对我个人来言,我对国学是很有兴趣的,只是我现在没有时间去学,而且我也不想辜负,我曾经对您说过的承诺。”
什么承诺,给他养老送终的承诺啊。
孔夫子见她对自己很认可,又情真意切,忍不住唏嘘。
“你和你父母,怎么就一点都不像呢?”
是啊,为什么呢?
沈秋苦笑,大概是上一世过早独立,除了拿钱回家给周琳规划着使用,她在灵魂上,早就被那个家,那些人,孤立成个体了吧。
重生回来后,她还想着带周琳走,如今想想,简直就是个笑话。
……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觉得,这样不妥,我也没有必须留下的理由。”
之前答应留下,一是想着还能继续教沈念,甭管将来会不会打成原形,但至少他努力过,在将来某一天,沈念要能想起他一分好,那付出的一切也算值得。
二是,沈秋也给了他,几年后教她孩子的念想。
但如今,第一个念想已经被沈肃清全部摧毁,第二个想念,不知道要何年何月,哪怕他再能舔着老脸,也无法做到,在没有任何建树的情况下,心安理得让沈秋养着的道理了。
沈秋看出孔夫子的落寞,思前想后,她端起茶杯,恭恭敬敬递到孔夫子面前。
“夫子,我想学书法,您能收下我这个学生吗?”
孔夫子惊讶,一时间连腰都挺直了。
他心里百味杂陈,暗暗想,东家怎么能用这种方法来留他呢。
“你,你,你哪有时间。”
“有的,时间嘛像海绵,挤一挤总会有。”
沈秋扬着唇笑,她见过孔夫子的字,矫若游龙,挥洒自如,不论是行书草书还是正楷,都能拿得出手,教小白入门绰绰有余。
孔夫子一时说不出话,他知道沈秋的意思,不想他走,可让他当沈秋的书法老师,他实在是惭愧。
因为他比谁都看得明白,以沈秋现在的身份地位,她若真想学书法,何需屈尊降贵于他?
只要放出消息,那些成名的大家,恐怕挤破了头都喝她的师父茶。
他,他算老几?
一没名气,二没家底,三还有过案底,哪里配得上。
……
“不不不,这不行。”
沈秋看出他的顾虑,因此,也更加坚定,自己没有看走眼。
“先生,于我而言,你我是相识于微末,这一年多,我的一言一行,您的一言一行,都看在对方的眼里。煽情的话我不太会说,还请先先相惜于品,相敬于德,喝了我这杯学生茶。
虽然我无法保证,以后每个星期都能挤出时间,但我保证,只要我在您面前拿起毛笔,我就是认认真真的在跟您学。”
话都说到这个份了,沈秋一脸,您若还不答应,她就要用正式的拜师礼了。
孔夫子就心想,那自己还矫情什么呢,大不了以后教无可教时,他也拼尽全力去提升自己好了。
有道是学无止境,能把东家当学生,是他三生之幸,他就该上下而求索,孜孜不倦才是正理。
“好好好,这茶我喝了,我也听你的安排。”
这一刻,孔夫子真像打了鸡血,恨不能赶紧回去,把他珍藏很久的文房四宝擦到铮亮。
……
等宝林去送人,高绢这才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秋啊,你这个决定做的不错。”
沈秋松了口气,拿起她的行程表开始写写划划,并一心二用的想,她是要下苦功夫练练字了。
想想周吾的字,多好看,苍劲有力,铁画银钩的,她以后总不能连他的二分之一都不如吧。
总而言之一句话,技多不压身,只要有机会学,就要认真去学,而不是敷衍别人,又敷衍自己。
“怎么说。”
高绢咧着嘴笑:“当初我找他的时候,就有内行人说,孔夫子的书法很不错,之所以没成名,一是运气差,二是家底薄,三嘛……是那个时候也没有现在这么包容。”
沈秋脑瓜子一转,明白了,回头冲高绢笑。
“你的意思是,我捡了个宝。”
高绢意味深长:“打磨打磨,绝对是宝。”
那她就懂了呀,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等从红堪回来,就正式拜师。
以她目前的名气,别说打磨,只要去得稍微频繁,自然就会有狗仔队,免费宣传。
再想想若干年后,她和周吾的孩子,打小就有一手好书法,那今天的这个决定,就做的比什么都值。
……
与此同时,已经发现孔先生不在的沈肃清,正黑着脸在家等他。
见他一进门,便开始狂轰乱炸。
“是不是去找沈秋了?也想走人了是吧,走走走,劳资不稀罕,说什么百善孝为先,她自己怎么不先学?亏你还教我念儿读孝经,要我说,你就应该先教她,让她先把孝经读几万遍。”
孔夫子也不理他,权当狗吠,一头扎进自己房间,翻箱倒柜找他藏起来的珍品。
他就想啊,哪怕是沈秋哄他开心,他也乐意用最好的文房四宝去教她。
没有别的,就冲她那句话,相识与微末,相惜于品,相敬于德,她就值!
沈肃清追着他到了门口,见他仿佛真要走,便气得再一次口不择言。
“好好好,你这个名不经传的穷书生有什么了不起的?想走你就走,但你特么在走之前,先把念儿给我纠正回来,我不想再听他读什么孝经,你特么给我把孩子教坏了,抬抬屁股就想走人?没门!”
客厅里,周琳已经在家呆了三天,这三天,她从早上开始就坐在电话机旁边,呆呆的等电话,一等就是一天。
可单位就是没给她打电话。
她整个人,已经恍惚到不行了。
再听到沈肃清咆哮,说什么连孔夫子也要走,那紧绷的神经,瞬间便崩塌。
“我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周琳冲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