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苏刺史怒目圆睁,两脚稳稳地钉在原地,上半身略往前倾,手中的大刀往前劈砍,刀锋避过甲胄,准确地落在鲜卑将领的脖子上。
而他对面的鲜卑将领,也稳稳地站在那里,手握长刀,刀身整个插入了苏越的胸腹,刀尖从苏越的背后穿出。
两个人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钉在了刺史府大堂的空地上。
周围是一圈又一圈,手下部将的尸体。
大量的血液从两人身上的伤口中流出来,与其他人的血液汇在一起,漫过刺史府的地面,漫出大门台阶,流向大街,又慢慢干涸。
负责收尸的一队人,正站在刺史府的大门外面面相觑。
即使他们最近见多了各种各样的死状,也被眼前这一幕给吓了一跳,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寒。
他们左看看,右看看,互相推搡,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最后,所有的视线都落到了队正的头上。
队正见几个下属都低着头,不敢抬眼看他,不禁在心里暗骂,
“这群瘪犊子,到了事儿上,全都指望不上,往自己兜里揣钱的时候倒是一个比一个快!”
他心一横,正要抬脚,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中气十足的吼声。
“一个、两个的不去干活,都傻站在门口干啥呢,都给老子滚开,滚!”
接着,队正只觉得自背后传来了一股大力,一下就将他给扒拉了开去。
他顺势踉跄两下,利索地将府衙大门口给让了出来。
待他站定,才发现将他扒拉开的是他们这一支军队的首领,拓跋大将军。
他的几个下属,早已经跪成了一团,正忍不住瑟瑟发抖。
他赶紧跑到队伍的前方,单膝跪地,“参见大将军!”
大将军对他们视若无睹,直接越过他们,有些急切地迈入了刺史府的大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啊,苏越,你终于还是败在了我的手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来人啊,将苏刺史的尸身给老子挂在城门楼上,让那些吃人喝血的汉人老爷们看看,欺压、奴役我们部落的下场。”
“副将,传我军令,大军就地休整,准备东进秦州!”
苏刺史,最终以怒瞪着双眼,注视着东边的不甘心模样,被悬挂在了城门楼上。
凉州,陷落了!
这个重要的紧急军事情报,在苏刺史不甘的注视下,越过高山,越过河流,越过关隘,很快就到达了秦州刺史胡非的手上。
胡刺史紧抿着唇角,神色肃穆,一目十行。
他用力合上手上的军情奏报,指尖微微发抖,锐利的目光透过重重叠叠的建筑,望向那不知名的远方。
半晌,他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自前朝起,几百年来,许多外族部落依附朝廷,自北方陆续迁来凉州安置。
凉州逐渐变成各族杂居,汉族人口日渐稀少。
外族善游牧,不会耕种,民风彪悍,不服管教。
因此,小规模的冲突和叛乱时有发生,尤以冬日为甚。
最严重的时候,也会有县令、刺史因躲避不及,被叛乱部落劫持、斩杀的事情发生。
只是,他们的叛乱起得快,散得也快,通常是抢了物资便走,毫不留恋。
不过,那都是前朝的旧事了。
自新朝开启以来,朝廷对这些内迁外族,安抚了上百年,同化了上百年,也削弱了上百年。
现在,很多部落首领甚至都在幻想着,能够成为朝廷册封的正式官员。
就在今年盛夏,朝廷还册封鲜卑部落首领为归义王,并对他大加恩赏。
却没想到,仅仅过去了几个月,正要入冬之时,鲜卑部落就再一次叛乱。
最近几年,由于陇西地区连年干旱,生活艰难,数十万民众处于饥饿之中。
这些内迁的外族又太过贪婪,从来不记朝廷的恩德。
只要是他们想要的东西从朝廷那里得不到,便会像孩童耍赖一般,陈兵边境,动武威胁。
每年秋冬交替的时候,他们总会用骑兵来袭扰几次边境重镇,多是为了在漫长的冬季多囤些粮食,盐茶而已。
因此,叛乱刚起之时,凉州刺史苏越认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劫掠行为。
这次,苏刺史轻敌了。
第一次正面遭遇,苏刺史就被鲜卑的主力骑兵部队给杀了个措手不及,致使元气大伤,节节败退。
不得已之下,苏刺史只得传信给秦州刺史胡非,让他即刻派兵增援。
两人联手,虽然着实吃了一番苦头,到底是将这场叛乱迅速平定了下来。
却没想到,这只是鲜卑部落的计策。
他们依仗着自己骑兵部队灵活机动,又联合了几个不安分的羌胡部落,趁着凉州和秦州多处兵力空虚,像一把尖刀一样刺入腹地。
很快就将汉人薄弱的防线给撕开了一道口子,劫掠了秦州、雍州和凉州三地交界处的多个州郡。
秦州刺史胡非,一下子就陷入了腹背受敌,后院起火的窘况。
他只能在凉州刺史苏越的配合牵制下,边战边退,一边向身在京都,都督雍凉诸军事的扶风王送信求援,一边退守秦州。
胡刺史命令手下副将率领大部队扼守秦州,亲率一部分精兵屯驻在凉州、秦州和雍州交界处的清平河,在此险要之地布防。
经过几个月的苦战,胡刺史终于是扫清了秦州境内的零星叛乱,将鲜卑部落牢牢地挡在了秦州境外,成功阻止了战火继续向内蔓延。
好不容易等到战事平息,他才从清平河撤回到了州府府城。
秦州刺史胡非却没想到,他才刚回来没多久,还没将屁股底下的椅子坐热,就接到了凉州刺史苏越战死的消息。
胡刺史突然面色一沉,冷厉的目光扫向站在一旁的斥候首领。
“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援军的任何消息?
战事刚刚陷入焦灼之时,我就给王爷送去了求援信函,按理说,过了这些时日,援军合该早就到了才是。
如今,秦州的战事都快要结束了,援军怎么还没到?总不能是在半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说完,胡刺史眼睛一眯,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吓得站在堂下的斥候首领,身体条件反射般地重重一抖。
胡非深深看了一眼斥候首领,“究竟出了何事?给我从实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