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作错误。”连接收容装置的AI通过外置音响冷冰冰地说道,“错误原因:指定收容目标缺失,初步判定为载体死亡时间超过目标可存在最大期限。”
叶卡捷琳娜·阿尔卡迪耶夫娜没有去进行第三次尝试——其实第二次核对只是在说服自己,作为处理一个庞大组织所有数据的智能,虽然不具备自我意识,但判断出错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她关上收容装置,呆愣地看着原先是“季迪雅·阿尔卡迪耶夫娜”的尸体——
精灵般的面孔透露出恬静安详,像是在昭示主人正徜徉在梦的海洋;身躯全部放松,丝毫没有沉入冰窟的紧张——那是怎样的痛苦啊——整个人缓缓地沉入冰中,没有希望,徒劳地挣扎着,等那刺骨的寒冷缓缓地从所有开放口涌入,占领全身——先是肺部,再是咽喉······直到大脑在连续冲击下麻木,最后死亡。
叶卡捷琳娜看着像是睡着的姐姐,伸出手轻轻触碰那白皙的脸颊。近乎病态的惨白带给她冰凉的感觉。
她移开目光,脑海里闪过儿时的记忆。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要呕吐。
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几声急促的枪响阻止她继续在记忆长河中的沉溺,她抬起头,朝大致方向努力辨认了一番,确认了一个事实——参与本次行动的所有“圣战者”全部被击毙,包括组织名义上的头领。
看来,不管是我,还是愚蠢的姐姐,都不过是棋子。到这里,叶卡捷琳娜终于明白了,所有事情背后隐藏的真相。
“贝拉·米哈伊洛夫卡娅,好一个计划。”她头也不回地说道,在她锁定的脚步声消失之后不久。
“老师······”贝拉看着培养她成为首席后勤官的美丽女性,那脸上的悲哀与疯狂无不让她感到后悔。
“我不配这个称呼。”叶卡捷琳娜弯下身,整个人成伏倒姿势趴在她姐姐的遗体上,她眷恋地蹭着那不再传出心跳声的胸膛,像是整个西伯利亚的雪聚集在她的声音中那样冷漠地回答,“我没有教会学生身为人的道德,将她培养成了唯任务至上的机器——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在不断重复这句话中,她哽咽住了。
“阿尔卡迪耶夫娜上校,你的任务已经完成,欢迎回家。”无线耳麦传来帕尔申科夫稳重的男低音——这在平时还算过得去的声音此时却异常刺耳。
“家?呵呵。”叶卡捷琳娜从胸腔处挤出轻蔑的冷笑,她站起身,直直盯着开始畏畏缩缩的曾经的学生,“如果这就叫家,我宁可去流浪。”
“季迪雅的事我很抱歉,这是我的错。但我相信,她是非常希望你能健健康康地活下去的。”帕尔申科夫说道,虽然语调上听不出一丝道歉的意味,“就算继承她的遗志,如何?”
你真的清楚么?季迪雅的遗志。对于高高在上的家伙不痛不痒地大谈神圣的个人志向,叶卡捷琳娜内心如此腹诽。
这个拿亲缘关系要挟的组织,不待也罢。
看着贝拉希冀的小眼神,叶卡捷琳娜深呼一口气,对着耳麦一字一顿地郑重说道:“连自己唯一的亲人都保护不了,我不配当上校,也不配以少校的身份继续领导小组,请你另寻高明。”
不等原上司回话,她单方面断开了通讯。
在众人的沉默中,她背起那个早已冷却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走向无人问津的荒漠之中。
“boSS······”等两个交叠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贝拉对着耳麦欲言又止。
“取消叶卡捷琳娜的通缉,追赠季迪雅为准将。”帕尔申科夫留给她一句话后,断开了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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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那边失败了么?”三世摘下老花镜,对着实验室正中央的高速粒子对撞器陷入沉思。
高估了灵魂离体后的稳定程度。他接过特派员手中的报告,短暂的分析之后,得出结论。
“看来被冠以‘特工之王’的大小姐,也并没有想象当中的厉害嘛。”耸了耸肩,三世对在雇佣榜上百名开外的毛头小子的评价不置可否。
仅此而言,暗物质,不,具有负质量的物体进入粒子对撞产生的偏转力场,通过相应力撕开空间,这个设想暂且不论其是否正确——就灵魂的脆弱程度,如今的科技是否能保护它安全通过“虫洞”,这才是亟待解决的最大难题。
三世第一次感到自己过于草率。
从另一方面讲,他本希望这次能够“开门红”,但结果不尽人意。
“三世,你知道的,叶卡捷琳娜没有完成任务。”毛头小子——新晋ISIS核心成员陆仁·贾达尔这时却蹦出来找头号雇佣兵的茬了。
“不,她完成了。”贾达尔还在疑惑三世的这句话时,后者举起那把传奇的p38,将这位部下送去见季迪雅。
“我只说带回灵魂。”三世慢悠悠地吹散枪口浮起的硝烟,点上自己的欧石楠烟斗,在吐出一串烟圈后补充道,“但我可没讲是谁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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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奥莱特·德·梅尔维尔放下笔,将一气呵成的硕士生毕业论文扔到旁边。
她此时的注意已经完全在那封发给wSSo主席的加急文件上。
冷静,维奥莱特。季迪雅·阿尔卡迪耶夫娜的死亡不出所料让梅尔维尔的情绪进入波动,后者再次抑制住这来自血脉的本能冲动。
这是这周的第几次了?一杯星巴克下去,与怒火同时消失的是充沛的精力。梅尔维尔无奈自嘲,颓废地瘫倒在办公椅上。
她捡起压在手边的一张纸,上面是主治医师的劝告——星巴克的功效虽然强,但从身体健康角度而言,不建议多次使用。
前提是没有那么多东西需要我去操心。摇了摇头,揉成一团的处方被随意掷进垃圾桶。
短暂的沉默之后,梅尔维尔站起身,打开电脑桌面上的一个视频,身着歌姬服的美丽少女的忘我演奏。
“为什么?”她望向窗外,突兀地问道,回答的对象不明。
“哪个方面?”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梅尔维尔两腿一收,笔直地呈军姿站定,即便是精疲力尽,她仍旧朝着来者完成了教科书式的海豹突击队内部军礼。
许久未见的老者一个照面锁定了桌面上特殊的物品,梅尔维尔礼毕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暗道不好。
“特浓纯咖啡。”意料之中的责备并未出现,老者只是陈述物品名称,最后淡淡地看着自己徒弟的女儿,像是在等待什么。
沉默。
“世界特工的救火员。”老者说出了几分钟以来的第一句话,梅尔维尔身形一震,这是她在军界比No.5更为人熟知的称呼。
“你要知道,这是荣誉,一部分的责任。”老者话锋一转,语气骤然严肃,“但它并不是你的负担——你只要做你自己,无需将所有与自己有关的失败都归咎到自己身上。”
梅尔维尔深吸一口气,再一次压制住来自血脉中的本能冲动。
“您知道了。”不是疑问,她很清楚对方情报网的能力。
“这件事最终原因还是在于克格勃自身,帕尔申科夫这小子下得去手——颇有那家伙的风格。”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色彩,但转瞬即逝。
“但李少将······”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何况的事与我们思考不周也有关联。”老者轻拍少女的肩,将稳重温和的感觉传递给后者。
梅尔维尔渐渐冷静下来。
“您那边不忙吗?”梅尔维尔恢复后开始转移话题。
“搞穆罕默德的总攻是叙解和土耳其,普通士兵都已经退到安全区了,何况是遭到重大损失的我们。”老者手摸向自己的制服内层,显而易见他的烟瘾犯了。
“不是我以下犯上。”梅尔维尔肉眼可见地皱起眉头,“您老的身体都什么样了您自己难道还不清楚么?虽然说您打算和父亲一样循序渐进,但这都过了二十年了,父亲有戒烟么?”
老者的动作硬生生地改成了拍去制服上看不见的灰尘。
一刻钟后,楼下的茶室。
“你清楚三世的计划吗?”老者抿了一口格雷伯爵柠檬茶,而后发出只有纯正美利坚人才能听懂的感叹声。
“目前一个差不多,另一个还是一头雾水。”梅尔维尔捞起了已经失去作用的几个柠檬,回答道,“关于核反应堆,动机我了解,问题只在于过程。”
“足够了。”老者放下茶杯,将之前夹在肘间的文件摊在茶几上,少女的目光立刻被中央的醒目文字吸引。
几秒的浏览,梅尔维尔点了点头。
“看来,得去找另外三位聊一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