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就像一个陷阱。”鲁伯特亲王说,从所在的沙丘环顾约克城的周围,排查可能隐藏着议会联军的地方。经历几天的急行军后,他的部队总算及时支援了“北方首都”。
“您亲率大军解围,议会那群胆小鬼当然不敢直面锋芒。”海莲娜·桑德拉·纽卡斯尔落后鲁伯特半个身位,走起了恭维的标准流程,“约克城易守难攻,他们肯定得先掂量掂量是否有攻克这个要塞的实力。另外,这会儿要是被您抓住机会,那可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你还没回答我,纽卡斯尔公爵。”亲王冷冷道。
“我并不觉得,陛下。”海莲娜隐晦地翻了个白眼,“不妨说这是议会正式向我们宣战了——不是小打小闹,而是首次大规模会战,如果不算埃奇山的话。围攻约克城极有可能只是一个契机。”
“那我们不是正中他们的下怀?”鲁伯特则是对辩方说理过程和论点之间存在的逻辑矛盾表示质疑。
“我更认为是议会落入了我们的陷阱。”海莲娜下意识地望向左边,那个方向空无一人。虽然她已经从问询中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但忘记了某位助手因为敏感问题而留守兰开夏郡。她有东西亟待分享,对她而言,和亲王的交手已然结束。
“你对爱丽丝怎么看?”
海莲娜回过神,有些震惊。鲁伯特头也不转地站在队伍最前头,留给令她熟悉、高傲自负的背影。他的几位参谋同样吃惊,至少这个问题不在他们的剧本之内。
“我不确定我明白您的意思。”情况复杂,小心才是首选之策。
“你当然明白。”亲王反驳时保持着惯常的不留情面(俗称:蛮横),“你和勃朗特现任家主,爱丽丝·德拉·冯·勃朗特共事了一段时间,我相信你有时间思考和研究这位小朋友——无论是她当上家主之前还是之后。就你对她的了解,你对她怎么看?”
该死,海莲娜心想。毫无疑问,鲁伯特知道她对爱丽丝和勃朗特族内现状的了解超过了她作为纽卡斯尔公爵能够知道的消息。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个问题暂时不用考虑,现在的问题是究竟该如何回答。
已经晚了,一切都结束了。海莲娜企图想要找到是什么破绽让鲁伯特有机可乘,但是她的大脑现在拒绝工作。鲁伯特亲王显然打算送她上贵族法庭,无论用什么罪名(多半是渎职,但不排除玩忽职守甚至叛国的可能),审判过程都会短暂而残酷。海莲娜以为鲁伯特把郑晗希留在兰开夏郡是为了确保得到他想要的结果(双面间谍这一不稳定因素随时有可能扰乱他的行动),但现在似乎就没那么确定了。突然之间,海莲娜完全猜不到亲王和她谈话的真实目的。无论她如何回答,恐怕都难逃一死。
好吧,不过这是非官方谈话,没有记录会进档案,所以,即便鲁伯特认定她有罪,依旧有周旋的余地——但她不觉得审判团会有成员支持孤苦伶仃的纽卡斯尔公爵。
“我认为她就是个倒霉蛋。”海莲娜长舒一口气后回答。
“什么?”鲁伯特几乎完全转过身,脸上的讶异不像是作假。
“我说,她只是一个倒霉鬼。”海莲娜重复道,“比方说,她只是一个被追杀的未成年人,呃,血族,但十来岁不管是不是血族都还算是未成年,或者,用您喜欢的那种说法,幼崽。殿下,她的经历与您相仿,您应该能够理解她的处境。”
“她是血族,这是不变的事实。”亲王有些恼怒地打断,“你是深受陛下器重的人类(语气加重)贵族,当然明白这个种族与人类的不同,也应该毫不犹豫地为人类而战。”
“我不认为爱丽丝能称得上什么敌人。”海莲娜清晰感觉到鲁伯特情绪上的骤变,也知道成因,温和回应,“她是没有接受过血浴(血族成年礼),严格意义上还不算是血族,她从未对人类造成过什么伤害。相反,她被议会追杀,亲人都死在议会手中。她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威胁我们,反而是议会,策划了一场彻底的残酷屠杀。”
“你不知道残酷在战争中的心理价值吗?”鲁伯特故意无视海莲娜罗列出的铁证,装作没有听出议会一词和人类的等效性。
“我知道。”海莲娜说,“不过,抱歉,我看不出来这是议会的心理状态和军事战术的一部分。”
“你没那么了解爱丽丝吧?”海莲娜注意到亲王的沾沾自喜,这的确是一步高招。
“我同意。”她当然不能让鲁伯特如愿,“因此我选择听取自己的直觉判断,但我记得,在议会占领曼彻斯特之后,费尔法克斯爵士有向王室秘密共享过勃朗特的内部资料。假如您有其中关于爱丽丝的情报,知道她究竟是个怎样的血族幼崽,就不难判断她是否值得重视以及对人类是否有威胁了。您有这方面的情报吗?”
“我们和议会根本没有所谓的合作。”亲王断然否认双方的“人类至上”成员私底下拉帮结派,“我完全可以说你危言耸听,捏造事实。”
“我明白。”海莲娜点头阻止了鲁伯特的后续攻击,“那在我离开曼彻斯特之前,您有这些情报吗?”
“你——”亲王想方设法按捺住情绪的神态肉眼可见,“你是不是暗示王室早就在勃朗特内部安插了间谍?”
“我什么也没暗示。”海莲娜内心啧啧赞叹以鲁莽着称的鲁伯特居然还能保持冷静,“我只是在提问。我的重点是想说,由于我没有掌握爱丽丝的有关信息,我只能依靠自己的判断力来补全我拥有的那些情报。”她望着亲王,“按照我的判断,就我对爱丽丝的了解,她对王室,对人类都毫无威胁。”
鲁伯特沉默片刻(海莲娜:哦,上帝,他居然还会思考)。“纽卡斯尔公爵,假如爱丽丝真的攻击了人类或者策划了威胁人类的计划,你会怎么办?”
“你想问我会不会对爱丽丝出手?”
“我问你会怎么办。”亲王的语气好像就是在审判海莲娜。
“我不会杀了她。”
“那么你承认你对血族有明显的偏向了。”
“不。”海莲娜说,“我会挟持她,将她作为筹码。她足够重要,我们可以用她狠狠地讹血族一笔。”也只有这样,爱丽丝才能深入鲁伯特的阵营,海莲娜心想,但她很不喜欢让一个孩子(就算她再怎么早熟)担任诱饵的计划,从头到尾都不喜欢。
“这有什么区别?”鲁伯特就差没把“人类至上”写在脸上了,“我们人类根本不需要和血族谈判。”
“我毫不怀疑人类能够战胜血族。”海莲娜忍受着作呕的冲动,“但有一个血族就足以支撑血盟了,有人类为信仰牺牲就够了。我们要为我们的臣民负责,殿下。我们会打败血族,但也要尽我们所能保证人类的生命。就实际意义而言,以极小的代价抓住血族把柄和以极大的代价彻底消灭血族没什么区别。一个爱丽丝足以完成人类希望实现的目标。您要是以为我会为了清除血族的荒谬目标,就拉着纽卡斯尔军和勃朗特同归于尽,那么,这既违背了斯图亚特的初衷,也同样把人类推下深渊。”
鲁伯特的表情像是要跳过马扑向她。沃波尔拉住了他,想结束谈话,“我看殿下和公爵二位都已经知道了想了解的所有情况。在即将同议会交战的时刻,我们还需要联手抵抗强敌。”
“我看不需要那么久。”海莲娜看着亲王,后者冷冷一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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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要清楚,我获得的一切情报不是从正规渠道来的。”郑晗希说出了半小时以来的第一句话。
“到了这会儿,我看我也不会相信正规渠道来的消息。”爱丽丝抓起汉堡,咬一大口然后撂到一边,“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前辈,很高兴您还有兴致,但就我目前获得的情报而言,只有坏消息,嗯,还有更坏的消息。”
“‘坏’有多坏?”小萝莉问道,重新拿起汉堡,咬了一小口。
“鲁伯特似乎已经发现纽卡斯尔公爵同我们的合作了。”
“这不是王室人尽皆知的吗?”爱丽丝思考片刻,继续享用汉堡。
“不是,我应该说的更清楚一些。鲁伯特发现了纽卡斯尔血裔的身份。”
小萝莉险些呛住,还好吃的这几口都不大。
“你确定吗?”这可不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坏消息”可以概括的。
“小道消息。”郑晗希指了指太阳穴,“但来自我几个非常信任的情报源,信息经过中枢处理整合。”
“但鲁伯特还没有和海莲娜公开决裂。”爱丽丝查阅脑伴,没有什么来自其他终端持有者的紧急信息。
“对,不幸中的万幸,纽卡斯尔公爵将她要做的全部完成了。一切按计划进行。”
“呃。”想起玛格丽特的猜测,小萝莉不禁皱眉,“没有给海莲娜带来任何好处,我想也不会给血盟带来什么好处。”
郑晗希耸耸肩。“到了这个地步,没有回头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她说完这句,爱丽丝望着剩下的大半个汉堡,陷入沉思。她想得过于投入,甚至没有注意到有人走进了房间,直到郑晗希站起身,鞠躬告辞。
“我也挺喜欢美式汉堡的,倒也想坐下吃一个,尝尝时空管理局的手艺,但恐怕时间不够。”玛格丽特坐到了小萝莉对面。
“我不太喜欢,但考虑到这恐怕是我的最后一餐,我必须承认美式汉堡没有想象的那么讨厌。”爱丽丝舀了一勺佐餐的蛋黄酱,“虽然这样的饮食确实不太健康。”
“那就少吃一点,陪我走走吧。”玛格丽特说,“我们有很多要谈的,时间又太短。”
“好吧。”小萝莉放下汉堡,把吃剩的东西倒进郑晗希准备的回收容器,转身问玛格丽特,“去哪儿?”
“走。”玛格丽特戴上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牛仔帽,“带你去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