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醒来,已是满地清白,路上积了一层雪,算不得厚,踩上去只没过脚背。
福禾指挥着下人端着新烧的火盆和热水来,看到姜清站在窗边,连忙道:“公子醒了,多穿件衣裳吧。”
姜清转身走过去洗脸,早上也无事可做,便和福禾闲话几句:“夜里雪下得这么大,外头都积雪了。”
福禾道:“太子殿下上朝前特意嘱咐不让扫雪,说是公子可能会想看。”
姜清笑了笑:“他倒是了解我。”
一阵凉风吹来,带着馥郁的花香,姜清鼻尖微动:“梅花?”
福禾扬起笑脸道:“是呀,后头墙角种了腊梅,昨日还只是小小的花苞,方才从那过,发现开得极好,公子要去看看么?”
左右闲着也无事做,姜清来了兴趣:“走,看看去。”
说着就要往外走,福禾连忙拿了大氅给他披上,姜清虽然用不着,但还是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只解释道:“我有内力护体的,不轻易风寒,你就放心吧。”
福禾连声应着,又拿了暖手炉给他。
在他看来,姜公子如此瘦削,风大点都能吹跑的人,怎么可能不畏惧寒风。
绕过清晖院的墙角,果然看见一棵梅树,枝桠上覆满了暗红色的花朵,在白雪的映衬下,娇艳欲滴,傲然挺立于风雪中。
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冷香,仔细看去时,发现有一截枝桠断了下来,姜清缓步过去,在雪地里留下一串清浅的脚印。
“怎么断了?”他也是惜花之人,这一树梅花开得如此艳丽夺目,骤然见得这一处,不由心生怜惜。
福禾解释道:“想来是昨日,工匠从那边修补瓦片时,不小心弄断的。”
只是折断了弯曲着,并没有彻底掉下来,也是因着这样的原因,这一枝上还是已成型的花苞,并没有绽放。
姜清索性将其折下来,又让福禾去寻一个梅瓶来,里头放了水,将这寒梅插在瓶子里,它还有盛开的机会。
福禾找来一青色碎纹细口瓶,倒是正巧合适,一青一红,很是相称。
姜清把梅瓶放在谢珩桌案上,心里想着或许等殿下回来的时候,梅花就开了。
*
圣旨一下,谢珉便从别人口中的三殿下,变成了景王殿下。
百官齐齐向他道喜:“恭贺景王殿下。”
谢珉手里握着明黄色的圣旨,青筋逐渐露在手背上,他抬头看了一眼御座上的谢微,复又看了看站在高台上的谢珩,到底也没敢表露出任何的不满,只得跪地谢恩。
散朝后,又有人对着他祝贺,谢珉只僵着脸笑,心里却半点也开心不起来。
“怎么不高兴?”
谢珉惊了下,回过头去,谢珩正站在白玉阶上,垂眸看着他,面如冠玉,却不带一丝情绪。
他手上端着圣旨,在谢珩面前倒也不再维持假笑:“我知道这是怎么来的,便不敢欢喜。”
谢珩沉默着,一步步走下去,到得他身旁时停下了脚步:“雪天路滑,皇兄走路时慢些,注意脚下。”
谢珉一愣,等他回过神来,谢珩已经走远了。
说什么路滑,结果自己却走这般快,有这么着急回去么……
谢珉若有所思地走到宫门口,他的马车在那等着,仆人守在一旁,看见他来,连忙行礼:“王爷。”
谢珉有片刻的不自在,是啊,他现在已经是景王了。
“景王殿下,请留步。”
谢珉正要踏上脚凳,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
他脚步一顿,提着衣摆回头看,发现喊住他的人,竟是刑部侍郎陶忖。
“陶大人,有何事?”
陶忖身形圆润,脸也圆,此刻笑起来格外喜人:“王爷,下官特意赶来恭贺。”
“你有心了,本……本王多谢你的好意。”谢珉说起这个自称时,有一瞬间的恍惚。
陶忖眼中闪着精明的光:“下官从前就想结交王爷,不知王爷肯否赏脸,到寒舍小酌。”
谢珉顿时想起方才谢珩的话来,他是在暗示自己。
“不了,陶大人,府中还有事,我虽封了王,但在朝中的官职却和你一样,况且你在刑部时间比本王久,以后还要陶大人多多关照。”
谢珉之前去找了谢珩,将他从大理寺调到了刑部,担任刑部侍郎一职。
这陶忖约莫是看着李溢倒台后,想着刑部尚书的位置该是他自己,没想到却来了一个谢珉,一开始对他根本没什么好脸色。
今日倒是热络起来了。
陶忖道:“哪里哪里,今后还要王爷多多照拂,今日便是无缘,家中小女厨艺极好,王爷若是得了空不妨去坐坐。”
谢珉只浅浅勾唇,之后便转身上了马车。
只是他一掀开马车的帘子,里头却坐着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谢珉有一瞬惊讶,他不动声色地进去:“你怎么来了?”
谢宿撑着下巴靠在一旁:“这陶大人想用女儿来拉拢你。”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谢珉脸上浮现几分厌烦。
谢宿叹息一声,拿过放在一旁的匣子:“我是特意来给三哥送贺礼的。”
他早就听说今日父皇会下旨,给三哥封王,只是以他现在的品级是不能去上朝的。
谢珉神色愈发淡了:“多谢,后日就是你大婚了,可惜我尚在孝期,不能去为你祝贺。”
谢宿为人温吞,面对谢珉时倒是好上许多:“咱们兄弟还在乎表面的东西么,我知道三哥心里的无奈,这么多人看着,你今后也要多加注意,别犯了父皇的忌讳。”
谢珉甩了几下袖子,轻声道:“放心吧,有太子在,他不会注意到你我的。”
谢宿不再言语,只是眉心染上了几分忧色。
*
谢珩坐在马车内,脑海中闪过一辆朴素的马车,他敲了下车壁问道:“方才停在角落里的,是四哥府上的马车?”
文安在外道:“四殿下去看望良妃娘娘,刚好遇上三朝,便在那等三……景王殿下。”
谢珩嗯了声,倒也没再说什么。
他差点忘了,谢宿和赵雨舒的喜宴,不就在后日么?
因着德妃丧仪在前,永昌帝特意嘱咐一切从简,不要铺张浪费。
好在那两人都不是什么高调的性子,这倒是正合他们的意。
马车停在府门前,却没有看见姜清的身影,谢珩只以为是他听劝了,没想到一到清晖院门口就有雪团接二连三地朝着他飞来。
谢珩侧身一躲,一手拽住大氅,挡住了雪团的攻击。
“怎一个也没打中,算殿下厉害!”姜清脸颊红红的,看得出来是冻的。
谢珩无奈一叹,脚往前一步,顿时啪——
头顶上掉下来一个雪球,正好砸在他的额头上。
姜清没忍住笑了好一阵,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谢珩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殿、殿下……我就是声东击西一下……”
谢珩不说话只看着他,姜清连忙憋住笑,捏着袖子去擦他的额头,等擦干净了才道:“好吧好吧,我站着不动让殿下打回来。”
谢珩扬起手,姜清紧紧闭上眼睛,等了片刻却只感觉被人捏住下巴,紧接着便是唇上一阵温热。
这是……一触即离的吻,姜清颤着长睫睁开眼睛,谢珩捧住他的手暖着:“玩了多久?手冻得这么凉,孤看你是皮痒了。”
比起最开始的时候,姜清明显开朗了许多,这都是谢珩纵容的,听他这么说也不觉得害怕,反而耍宝惹他欢心:“哎呀,背上是有些痒,殿下帮我挠挠。”
谢珩沉默一瞬,一手勒住他的腰,往里走去,沉声道:“屋里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