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氏餐馆好几天没开业了。
门上挂着“店主有事出门”的牌子好几天,上面却没有一丝灰尘.
她从开业起,帮助了不少连饭都吃不起的穷人,大家感恩戴德,都记得她的好,
时不时就有人来不少有人来店门前观望,这一望就是好几天。
自从开业以来,纪氏餐馆很少关门,偶有几次,也会事先通知,如今这样一连好几天不见人影,从未有过。
作为好媳妇人选的大爷大妈们不禁隐隐担忧,是不是纪老板出了什么事?
其中也包括纪芬云。
纪若安完事,第一件事就是回家。
她中途打过电话,因时间太过仓促,没说几句便挂了,以纪芬云的性子,一连消失好几天,这时估计急疯了。
“妈?”
她推门而入。
客厅里没有人。
平时纪芬云在家里等她时,就坐在客厅的躺椅上。
家里空荡荡的,没有人气。
纪若安走进去观察,桌子上布满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看样子应该有几天没有回过家了。
纪若安顿时皱了眉,这才意识到事情大了。
她连忙下楼去问楼下的几个老太太,她们一见到纪若安,急得直跺脚,说是看到纪芬云前天傍晚出去了,拿着个包,说是要去找女儿。
找女儿?
纪若安瞳孔一缩。
该不会是那里吧。
某天桥边,来来往往的行人经过这里,都忍不住侧目,桥下的墙边,缩着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人,刚下过雨,衣服也脏了,这种情况在文明城市雾陵着实少见。
纪若安老远便看到了这个熟悉的身影.
“妈!”纪若安眼角涌出泪水。
老人身子微微一震,空洞的双眼“望”了过来,嘴角嗫嚅:“安……安安。”
纪若安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了她。
“安安!妈终于找到你了,妈妈不该丢下你,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趴在她肩头的纪若安身体一震,慢慢抬起头。
纪芬云捧着她的脸,手足无措,“对不起女儿……妈妈不会丢下你了。”
眼前她精神失常,疯疯癫癫的模样,不由得让纪若安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晚上,她走投无路,遇到了站在天桥下的纪芬云。
年少的阿狼戒备地看着眼前的人,她正在被人追捕,警察刚从前面经过,没有走远,如果此时眼前的妇女发出丁点声音,她会毫不犹豫地取她性命。
落到这个地步,她已经顾不得别人了。
可眼前的妇女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并没有动作,警察们不多时便离开了,妇女迈动脚步,朝她走来。
阿狼顿时汗毛直立,走近了才发现,眼前的妇女似乎是个瞎子。
“安安,安安?是你吗?”蓬头垢面的妇女说道。
阿狼愣了一下,随后妇女竟径直走过来抱住了她,阿狼面无表情。高高地扬起并拢的手,随时准备劈向她后颈。
“妈终于找到你了,妈妈不该丢下你,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眼前的妇女精神似乎有点问题,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了,紧紧地抱着她,阿狼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她不懂,所以觉得危险。
但此时若是动了手,留下的线索对她不利。
阿狼思忖片刻,放下了高举的手,干脆将错就错,她双手轻轻抚上妇女的脊背,声音却是冰冷。
“妈,我是安安。”
这句话,让她绝处逢生。
距那时已经过去了十年,她以纪若安的身份活了十年,而开始的那几年令她着实不适应。
首先是名字,她实在用不惯这么麻烦的名字,太难记了,也太难用了,和以前一样直接叫阿什么的不就好了吗?
其次是任务,他们好像都没有任务,天天吃了睡睡了吃,也不用训练,难道只有自己一个人有任务吗?
最后是感情,感情这个词,她也是不久前才认识的,孤儿院的那群女孩们,似乎也有感情,纪芬云也有,学校里的同学们也有,隔壁的奶奶也有,但是她好像没有。
十二岁的阿狼不懂。
什么是感情。
二十二岁的纪若安也不懂。
但她学会了伪装。
眼睛眯起来,嘴角上扬,提拉脸部肌肉,是微笑。
肌肉耷拉下来,眼神阴沉,嘴角微抿,是生气。
……
她靠着学习,一步一步走进了这个世界,十年时间,似乎已经打磨得差不多了。
纪若安抬手抹了把脸,看着手上晶莹剔透的泪水,有了自己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世界的感觉。
她这才知道,她也是有感情的,她也和其他人一样是个活生生的人。
而那个地方的制度和规则,是错的。
任务……也是错的。
她必须摧毁掉那个地方,摧毁那个地狱。
纪若安抱紧纪芬云的肩膀,看向前方的路灯,眼底微沉,好似一潭深水。
*
雾陵支队。
这几天他们就跟热锅上的蚂蚱似的,被权山虐得体无完肤,连轴转了几天,案子终于结束了,
大伙大喇喇地躺在各自的办公椅上,光明正大地打起了瞌睡。
钟用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大家似乎都忘了几个重要信息。
虽然权山的身份在他拿下面具时揭晓了,但他之前的种种行为却更值得可疑。
权山为什么要嫁祸阿狼?
权山为什么对阿狼的犯罪手法如此清楚?
电话里那个神秘人到底是谁?
此时于阳州到底在哪?
还有那台有定位的电脑,以及他怀疑过两起案件掺杂在一起的想法。
这些问题都没有解决,怎么能放心呢?
钟用晃了晃头,光是想想就一团麻,太多太杂,根本无从下手。
他从一旁取出一根香烟点燃,静静吸了口,脑中一遍一遍地过滤掉杂乱信息,片刻后,一幕画面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白天,他头很痛,男女的尖叫声越来越大,慢慢睁开眼,眼前的玻璃墙被开了个大洞,自己浑身火辣辣地痛,没过多久又昏了过去,再次醒来就在医院了。
那是什么地方?眼前的大洞又是什么?自己为什么浑身受伤?
他记得他是在和权山斗的时候,被权山偷袭,随后晕了过去,醒来就是之前的场面,难道是权山把他扔在那里的吗?
怀着一肚子疑问,钟用决定去调查一番。
很快便轻易获取了当时的地点,是t集团的办公楼,据目击者说,他去上班,刚推开门就看见一个男人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周围全是碎玻璃,这栋大楼独特的玻璃墙也被开了个大洞,虽然有些不可思议,看样子应该是从窗外掉进来的。
钟用眉头微动,上网搜索t集团办公楼。
最高有五十一层,看到这的时候,钟用心中一惊,折返看笔录。
他醒来的楼层是在第五十楼。
五十楼?
他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这算高楼了吧,自己是怎么从外面掉进来的?
看到这钟用忍不住收起资料,决定亲自去一趟现场。
刚到大楼脚下,钟用嘴角肌肉微抽,这附近除了眼前这座t集团大楼,其他的建筑物个子都不高,最高的也只到它的半山腰。
额角青筋一跳。
那自己是怎么“掉”进去的?
前方不远处,有家小商贩指着自己被砸得稀巴烂的移动式餐车,气急败坏地骂娘,钟用微微侧目,他不是本地人,却也能听懂个大概。
他因为犯罪直播的事几天没敢出门,一回来便看到自己的餐车被砸烂了,说着便抄起一块木板砸到了地上。
钟用看明白了。
那块长木板就是罪魁祸首。
见商贩嘴里依旧骂骂咧咧个不停,却没有过激举动,钟用便收回了目光。
走进大楼,钟用掏出证件,工作人员迎出来,刷卡过闸,直接上了五十楼一探究竟。
这间办公室没有投入使用,现场还维持着原来的模样。
玻璃墙壁被砸地七零八落,很大一个窟窿,看样子的确是自己撞碎的。
这到底是怎么撞碎的?
钟用望着窗外空无一物的美丽风景画,觉得是在鬼扯。
经理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道:“那个……警官,其实正对着这的楼上的窗户也被打碎了。”
“什么?”
“只是楼上没有血迹,十分干净,所以我们认为楼上和您不是一个情况。”
“带我去看看。”
果不其然,正对着的楼上和楼下的场面一模一样。
钟用仔细观察散落在周边的玻璃碎片,和墙上缺失的部分拼接起来。
很快,他便有了定论,虽然量很少,但还是能看出玻璃有被人拿走一部分。
被拿走的玻璃上应该粘上了血迹。
说明的确有人来过。
会是谁?
钟用摸着下巴,陷入沉思,不多时,他扭头问一旁待命的经理:“你们楼顶能上去吗?”
经理思索片刻,点点头:“是能上去,但是基本上处于荒废状态。”
钟用静静地看着他,经理愣了下,连忙道:“……您稍等,我去拿钥匙。”
两人来到顶楼门口,经理看着门锁,“咦”了声。
“怎么了?”
“锁有被打开的痕迹……不对啊,钥匙只有我手里的这把,放在抽屉里,没有我的密码是打不开的。”
钟用凑上去观察了下,问道:“钥匙你什么时候接手的?在这之前钥匙归谁保管?”
“我接手差不多半年多了,在我之前谁保管那我就不知道了。”经理理所应当地说。
他被盯地发慌。
“……好的,我这就去。”
经理先开了锁,这才转身离去。
钟用推门而入,迎面吹来一股清风,微涩,他撩了撩头发,抬起修长的腿,朝前迈去。
看得出来这里已经荒废了很久,缝隙里冒出星星点点的绿色,废弃的桌椅堆放在一边,锈迹斑斑,应该没什么人来过了。
地上却有拖拽的痕迹,钟用朝着痕迹一路看去,抬眼间便看到了一座小型起重机。
这台起重机有些年头了,机械臂起了锈块,估计报废了。
就在这时,钟用突然眼神一凝。
他跑过去,将地上的一片白色拾起,定眼一看,是个创可贴。
创可贴?
谁的?
这款创可贴很特别,肯定不是他的。
这时,经理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跑来,大惊失措,结巴道:“权……权山!就……是那个……”
权山在雾陵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了,他的犯罪直播,他的几个问题,和后面他的思想、他的决绝,都给人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对于这个结果钟用并没有感到意外。
倒不如说他猜得果然没错。
在他和权山见面之前,还有一个人见过权山,只是两人接连被权山制服,被送到这里来了。
那这个第一人到底是谁?
到了这个地步,钟用已经完全排除了于阳洲的可能性。
理由很简单,如果是于阳洲的话,他不会放任钟用躺在那里,也不用大费周章地清理粘上血迹的玻璃碎片。
是谁?
是谁先比他找到权山?
他找权山有什么目的?
权山在直播中没提过他们俩,没有提起他钟用,是因为权山对他不屑一顾,也是因为他和权山要做的事没有关系,他只是一个阻碍者而已。
难道第一个见他的人也是?
当时权山的身份还没暴露,那时权山在外营造出自己是阿狼的身份,那么他找到权山的目的,只能是冲着阿狼去的。
又或者,这个人是阿狼案件相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