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用一动不动,看样子还没醒来。
纪若安定定地望着脚底一块长方形的物体,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哪是什么起重机。
明明是她和钟用分别用绳子吊在一块长方形木板的两端,有个物体勾住木板中间,吊起两人的重量,宛若一个天秤。
“咯咯……”木板的中央传来危险的摩擦声,不绝于耳。
她终于知道自己脚下的那块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了,是权山平衡天秤的重量,给她加的磅。
“咯咯……”支撑他们的木板显然不稳定,按照凶手变态的程度,纪若安可以猜测这块木板中央压根没有固定住,若是他们其中一个乱动,导致木板中央的支撑点滑落,两人都会一命呜呼,掉下去摔成肉酱。
而天台伸出来的那块木板,显然是唯一的求生机会。
谁先醒,谁就有机会活下去。
真狠啊。
纪若安如是想到。
他扭头看了眼钟用,目光深晦不明,而后她轻微晃动身体,依靠惯性逐渐朝天台的木板移去。
高处不胜寒,夜晚的凉风吹拂,行人不约而同地拢了拢领口,丝毫没发现头顶命悬一线的两人。
纪若安满头大汗,肉眼可见地接近天台,不多时,手上的束缚也被挣脱掉。
纪若安迫不及待地抓住木板,欲顺着爬上天台。
她没想到的是,天台的木板也没有固定,一下便被她抽了出来。
纪若安愣愣地看着手里的木板,心道不妙,固定住他们的“天秤”因为重量不一,立马朝她这边倾斜下来。
这时纪若安才明白,犯人根本没打算让他们其中任何一人活。给他们希望,让他们争得面红耳赤,争赢的那个人,会反手把自己推向更深的深渊。
她认命地闭上眼。
结束了。
哗——
钩子划过长长的木板,发出令人心悸的声音。
噔——
内脏猛地一颤,纪若安上一秒以为她死定了,下一秒身子便一顿,在半空中猛地停住,身体便如时钟一般,来回晃动。
心脏狂跳不止,纪若安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半空中,位置却较之前低了很多。
她后知后觉,扭头才发现钟用比自己高了一截,吊钩挂住了钟用那端的绳索,保住了她的性命。
呼——
纪若安松了口气,摩擦力增大,这种状况比先前安全多了。
她捏了捏手中握紧的木板,抬眼便看到大厦玻璃壁中自己的倒影,心中逐渐萌生出一个想法。
*
血一滴一滴地从右肩滑到指尖,滴落在地面,纪若安嘴唇发白,满头大汗地捂着受伤的右肩,表情狰狞。
和于阳洲打架时受的伤,已经越发加重,没想到会变得这么棘手。
她在阴暗的胡同里艰难穿行,不多时便发现不对劲,今晚街上只有零星几个行人,比以往少了不止一星半点,他们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想来是发生了什么事。
肩膀的刺痛激得纪若安眯起眼睛,不管如何,先处理好伤势。
不能去医院。
一旦露出右肩“阿狼”的标记,她插翅难逃了。
街上不少店铺已经关门,纪若安仔细搜寻,不远处开着一家门面不大的皮肤病诊所,走近一看,店铺主人似乎不在这里。
纪若安推门而入,在柜台里搜出绷带消毒液和镊子,进旁边一扇门里躲了起来。
刚要脱衣,背后便响起一阵惊呼。
纪若安瞳孔猝然收缩,帽子一低,猛地扭头准备动手,但在看到来者后,身体忽然顿住了,这个人她认识。
不算认识,仅仅有过一面之缘。
是之前在路边救的姐姐。
施语淋双手捂嘴,风情万种的美眸里满是惊吓。
她出了趟门,回来就看到柜台被翻得乱七八糟,以为是小偷闯进来了,随后发现隔壁一阵骚动,赶过来一看,一个浑身血迹的人蹲在角落。
她被吓得惊叫一声,这位不速之客似乎也吓了一跳,转身的一瞬间却愣在了原地,她也在看到对方的相貌后,慢慢放松下来。
“你在干什么?”
不速之客手里没了动作,眼神却依旧充满戒备。
施语淋慢慢走过去,看到了对方手里紧握的消毒液和地上的绷带,随即了然。
“你受伤了?”
女人每前进一步,纪若安的神经就绷得越紧,她还没天真救了对方一次,就期盼她以德报德。
见他抖得厉害,施语淋停下脚步,没敢继续靠近。
对方戴着口罩,帽子压得很低,她看不清对方的容貌。
不过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去医院,反倒跑到诊所来自行疗伤,施语淋稍做思考,心下了然。他有不得已的理由,至于这个理由是什么,她没有兴趣过问。
只是看到他那双充满戒备的眼神和伤痕累累的身体,觉得可怜,像是个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小兽,突然闯进她的领地,颤颤巍巍,孤独地舔舐着伤口。
不经意戳到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眼神一软:“你别怕,你受伤了,我给你包扎。”
说着抬起脚迈进一步。
纪若安猛地向后缩,不小心撞倒后面的桌子,桌上的瓶子尽数散落在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施语淋停下脚步:“再不包扎会感染,到时候就麻烦了。”
“我自己来……”
对方的声音沙哑地厉害,竟让她分辨不出男女。
施语淋叹了口气,不再插手,而对方却始终盯着她,没有动手的打算。
施语淋怔了片刻,拉上窗帘,识趣地走开。
女人走后,纪若安才放心地脱了一半衣服,露出肩膀,上面横竖插着一片片玻璃碎渣,鲜血淋漓。
纪若安左手发汗紧紧地捏住镊子,疼得额角青筋暴起,她满脸涨红地咬住后槽牙,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施语淋拿着麻药走到窗帘边,听见里面传来的声声闷哼,握住药瓶的手颤了颤。
施语淋深吸口气,将麻药收到背后,在一旁坐下,打开电视,声音调到最大。
希望这样能让他好受点。
半个小时后,纪若安拉开帘子走出来,她知道人家的用意,看向女人的目光少了分敌意,却依旧疏远冷漠。
纪若安礼貌地点了点头。
施语淋把声音调到正常音量,点头回礼,她有很多问题想问,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问出口。
纪若安刚要告辞,便听到电视里传来的记者声音:“今天下午一点三十分,连杀三人的阿狼终于现身,绑架了某高中班级的学生作为要挟,向警方提出了三个问题……”
今天下午一点三十分。
绑架学生。
三个问题。
纪若安彻眼神一凝,她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发觉现在的事态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
她抬头看向头顶的电子钟,5月12日凌晨4点
她记得自己是10号凌晨去找的权山,不慎落败,这一昏迷就昏迷了两天。
况且那时她还记得没有第三名被害人,更不知道权山绑架了一群学生。
掉线这么久,一醒来几乎与事件脱节了。
新状况如泉涌一般波涛汹涌地涌进她的脑中,一团糟。
“你年龄应该不大吧。”
纪若安思绪混乱之际,旁边的人突然开口问了一句,声音温柔。
她愣了愣,下意识朝女人看去,才发现她眼角染上绯意,美目含泪,久久落不下来。
纪若安怔怔地点了点头。
“受这么重的伤,爸妈该担心了。”女人也不看她,只是静静地望着电视机。
纪若安沉默。
“需要我给你爸妈打个电话吗?”女人看了过来。
纪若安心头一震,望向她的眼里闪过一抹凶狠。
施语淋没想到他会这么排斥,当即一笑,别过眼道:“我也有个孩子,长到现在应该比你大一点。”
纪若安微怔,没想到她会对她说这些。
眼前的女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有个比她还大的孩子?转念一想,自己是一副男人打扮,身材瘦小,一米六五,看起来应该像个小男生。
她抓住重点。
“应该?”她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有多大?
纪若安当即明白了。
凌晨4点开着门的皮肤病诊所、绯红的眼角、眼里藏不住的悲伤、以及嘴角勾起淡淡的笑,那晚好像也是这副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