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湿发霉的气味还残留在鼻腔,章晨泽瑟缩在警车里,孙佳宁用一条毯子裹上了那件早已脏污不堪的衣服。
他手搂着章晨泽的肩:“别怕别怕,我在的。”
章晨泽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象,却又似什么都没看进去,灵魂像是被抽离了大半,徒留躯壳在这现实世界晃荡。
车停了,警局门口的光刺得她眯起了眼,下意识抬手遮挡,这才惊觉手腕处一圈青紫淤痕。
马屠户粗糙把她关在在那间暗无天日的屋子让上她屈服,那间房子是土坯房,内饰十分老旧,而一旁的墙壁很高的位置上有一个小窗口,仅有窗透进的一丝微光,让她能勉强辨别日夜更替。
起初的叫骂反抗,换来的是拳打脚踢,饿到极致时,连墙角老鼠窜过的声响都能让她幻想出一桌美食。
她在那个地方四日,恐惧与绝望如藤蔓缠紧脖颈,透不过气。
“章姐,到了,别怕,有我在。”孙佳宁温柔的嗓音在耳畔响起,牵起她的手,引着她走进警局。
章晨泽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目光扫过周围,明亮的灯光,仿若隔世。
笔录室里,她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抠着毯子的毛线,回答问题时声音轻且抖,像风中残烛。
“我父母在牛奶里下药,以十万卖给了那个人,我被非法拘禁四天,其中包括不限于拳打脚踢。”
这多么可笑,多么荒谬。
打一场官司都要两万元代理费起步的章晨泽,以十万块的高价被卖掉了。
提及那些不堪折磨,泪水决堤,双肩颤抖不止,孙佳宁紧挨着她坐下,递上纸巾,掌心轻拍她后背。
结束后,孙佳宁送她回家。
章晨泽眼神飘渺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那些熟悉的街道与建筑此刻却似蒙上了一层陌生的纱。
她的身体还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仿佛囚禁的屋子仍死死地禁锢着她的灵魂。
孙佳宁坐在一旁,紧紧握着章晨泽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暖驱散她指尖的冰凉。
“章姐,马上就到家了,到家就好了。”孙佳宁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心疼。
车子缓缓停下,孙佳宁扶着章晨泽下车,一步步走向家门。
章晨泽看着那扇熟悉的家门,脚步却突然顿住,她的心跳陡然加快。
孙佳宁敏锐察觉,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有我陪着你。”
打开门,屋内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畏缩在门口不敢迈进。
孙佳宁先进屋打开灯,拉着她慢慢走进客厅,让她在沙发上坐下。
“你先歇会儿,我给你倒杯水。”说着,孙佳宁快步走向厨房。
章晨泽环顾四周,目光扫到墙上的照片,照片里的自己笑容灿烂,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孙佳宁端着水回来,看到这一幕,眼眶也红了,她在章晨泽身边坐下,将水杯递过去。
“喝点水,哭出来也好,把心里的委屈和害怕都哭出来。”
章晨泽接过水杯,手却抖得厉害,水洒了一些在手上,她像触了电一般瑟缩。
孙佳宁忙拿纸巾帮她擦拭,又轻轻拍着她的背。
过了好一会儿,章晨泽才平复了些,她哑着嗓子开口。
“小孙,我以为我再也回不来了,那屋子好黑,他打我,不给我水和食物,他还试图……”话未说完,又哽咽起来。
孙佳宁把她揽入怀中,像哄孩子一般:“都过去了,你现在安全了,以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害。”
孙佳宁在章晨泽事务所的三年,摆平了不少棘手的官司,在众多年轻人当中,他十分优秀。
章晨泽坚强、奋斗、认真、执着,他喜欢上了她,他的喜欢不问年纪,不问出身,不问过往。
也戳破了窗户的那一层纸,他一直在等她的答复。
章晨泽比孙佳宁大七岁,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父母都是文艺工作者,他们彬彬有礼,年轻有为的他,足以找到更好的伴侣,也将会有更好的人生。
章晨泽其实很想答应他,可对孙佳宁来说并不公平。
她是一个千疮百孔的人,悲惨的童年造就了她的执拗与孤僻,烦乱的原生家庭让她整日都陷入焦虑与悲哀,她怕带着这些东西投入一段爱情。
章晨泽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依偎着,许久许久。
孙佳宁帮章晨泽放好洗澡水。
“去洗个热水澡吧,把这几天的晦气都洗掉,换上干净衣服,好好睡一觉。”
章晨泽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淋在身上,她闭上双眼,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仍是那噩梦般的四天,但此刻,身边有孙佳宁的陪伴,温暖渐渐包裹住她。
她知道,想要彻底走出阴霾还需要很久,但有这一束光,她就有勇气一步步向前。
拧开浴室喷头,温热的水洒下,章晨泽站在花洒下,看着泥污随着水流淌过脚下,却觉得脏污已渗进灵魂。
镜子里的自己,脸颊凹陷、眼神空洞,抬手擦去水雾,指腹摩挲脸颊,仿若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得救了。
洗完出来后,孙佳宁说:“饿坏了吧,你坐等着我。”
孙佳宁起身准备做些吃的,章晨泽却突然拉住他。
“我不想一个人在这儿,我跟你一起。”孙佳宁点头,带着她走进厨房。
章晨泽看着孙佳宁熟练地洗菜、切菜,她慢慢伸出手,拿起一根胡萝卜,学着孙佳宁的样子开始削皮,手依旧不太稳,但眼神里有了一丝专注。
坐在餐桌前,面对满桌美食,胃里却一阵翻腾,只是机械地舀起一勺粥送进嘴里,食不知味,吞咽都成了艰难的任务。
孙佳宁也不催促,陪着她慢慢吃。
夜晚躺在床上,章晨泽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天花板,只要一闭眼,黑暗屋子的腐臭气味以及马屠户的狰狞面目就扑面而来。
稍有动静,就惊坐而起,冷汗浸湿被褥,双手紧紧抓住被子,指节泛白。
坐在地铺上的孙佳宁握住她的手,一手抚摸着她的发顶:“我在,安心睡。”
章晨泽感受着掌心上传来孙佳宁的温度,渐渐放下心,反握紧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