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敬焉声泪俱下,却换来丘仲厉声大喝:“范校书!你可知你这是以下犯上!”丘仲一步一步走下高台,指着范敬焉的鼻子骂道:“你可知你每月的俸禄如何而来?你可知你这身校书皮囊如何而来,还不是本城赋税所得?赋税提升,你的俸禄可有提升?本城主亏待过你?”
范敬焉盯着丘仲的手指,缓缓起身,将身上的官服脱去,抬手往地上一扔。
“校书而已!我还真就不干了!”
范敬焉说完,大步朝殿外走去。“有城主如此,何愁桐箫不亡啊!”
“反了!反了——”丘仲怒火中烧,大喊反了,却并没有喊卫兵去捉拿范敬焉。
待他走远,丘仲则是瘫坐而下,眼中莫名其妙涌出泪水。他随地捡起一坛酒就往嘴里灌,只是这酒,明显有些咸味,但他还是喝了下去。
不多时,又有一名卫兵从侧门进来,来到丘仲耳边,耳语几句,丘仲却立即精神起来。
“快!快扶我去睡,快!多带几坛酒!”在卫兵的搀扶下,丘仲一步一步走到厢房准备歇息。
话说流云他们陪着申屠艳祭拜完老城主,便准备前往城主府找丘仲。丘仲曾经是桐箫城军卫大将军,跟申屠洪可谓既是同僚也是兄弟,两人关系极好。而申屠艳,也是丘仲看着从小长大的。不论如何,申屠艳都要去问问清楚怎么回事。
也许是早就知道申屠艳要来,丘仲假装醉酒不醒,闭门不见。哪怕申屠艳已经冲破了卫兵来到厢房门外,丘仲也没有回应一声。
“丘叔叔!我是艳儿——我回来了。”
房内没有反应。
“丘叔叔!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说话啊——”
房内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只是那熏人的酒臭味早已弥漫整个院落。
我爹爹到底是怎么走的?艳儿给你跪下了!”
申屠艳猛地一跪地,双膝砸在地板上,那石板瞬间开裂。而房间之中却没有任何动静,灯光没有一丝的波动。
厢房内躺在床上的丘仲听到这声响,忍不住捂上了耳朵,眼角也是露出些许泪花。不过他还是坚持不发一言。
红绡见状,气鼓鼓地说道,“艳姐姐别管他了,他就是一个昏庸城主,我们自己去查真相。这种人不值得你替他流眼泪。”
五人这便离开了城主府。然而流云却发现了几个不合理的地方。一来作为老城主的继位者,不论是出于友情还是个人利益,申屠艳回到桐箫城的消息,应该第一时间就被传到了丘仲耳中,怎么会在此刻醉得不省人事?再就是,如果真的不想见,为什么申屠艳还能冲到他的厢房前?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演戏!
临走之时,流云特意问了一下最近城主府的到访人员,得知到访次数最多的便是校书尉范敬焉,桐箫城金库总管莫乾,还有一位则是玄天府的副领使邹云。
于是大家分头行动。申屠艳与范敬焉自小熟识,她负责找范敬焉。贝朗和袁朔负责找金库总管莫乾。至于探访玄天府的艰巨任务,自然是交给流云和红绡了。
申屠艳来到范敬焉的家中,却发现他正在独自饮酒买醉。
“敬焉!你在干什么?”申屠艳气愤地走过去,夺过他手中的酒壶就地一砸,摔裂的声音响彻整个院落。
似乎是被这声音惊吓,再加上看到许久不见的申屠艳,范敬焉瞬间清醒。赶紧起身扶起申屠艳,“艳儿你回来了!艳儿!”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范敬焉直接忍不住想要将申屠艳拥入怀中,却遭到了对方的排斥。
申屠艳一把推开他,没有说话。
范敬焉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莽撞,“抱歉,是我唐突了。”申屠艳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是详细问了他这两个月来,桐箫城发生的一些事情。
范敬焉是校书尉,负责城内书令的撰写和校正,之前的政令也是他负责,不过因为新城主的政令他拒绝书写,便由城主另外找人代写,他这个校书尉就变成了挂名官职。因为官身还在,城中的大小事务,他都比较清楚。
两个月前,玄天府新来了一位玄天使,名唤肖合,洞虚前期的玄天使。他来到桐箫城的第一件事,便是会见了当时的申屠城主。因为会见时周围没有任何人,所以没有人知道他们所说的内容,肖合离开城主府之后,便离开了桐箫城。而申屠城主自那之后,便只见过丘仲一人,随后便一病不起,丘仲持着申屠城主亲笔的文书,接受了代理城主一职。
三日后,城主病死,丘仲成为新任城主。自此以后,玄天使三番五次前来城主府会见丘仲。而丘仲的政令也逐渐频繁起来,总结出来,就是提高赋税,压低物价,尤其是草药玉石,还有妖兽内丹。桐箫城的商铺可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两个月来光是提高赋税的政令就下了不止十次,任何一个城主都不会如此管理城池。
更可恨的是,这新城主从来不露面,只知道在城主大殿上饮酒歌舞,声色和鸣。那可是谈政执法之地,被他弄成如此乌烟瘴气!
范敬焉声色俱厉,但却显得无可奈何。
说完他瘫软在地,“我没资格,我没资格……”他再次伏在地上,抱头痛哭,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无能,无奈。
另一边,贝朗和袁朔来到了莫乾的府上,只见府内早已黑灯瞎火,难道这么早就睡了?两人本想溜进他的房中,却发现他根本不在。
会在哪儿呢?难道是在进库?
两人一拍即合,赶紧前往金库。莫乾府邸距离金库不远,稍加快脚步,两人便到达。果然远远便看到金库内有火光。
两人悄悄遁入锁起的铁门,直接来到莫乾所在之处。
之前莫乾佝偻着身子,一笔一笔地数着,一笔一笔地记着,不时还自言自语。
“陈氏布坊,多收五十二金。”
“将氏茶叶,多收六十七金。”
“鸢和楼,多收三百金。”
……
数了良久,他才坐下来歇息一会。油灯摇曳,映照着莫乾的身形,明明只是四十来岁的年纪,看着却仿佛已经是花甲之年。一边念叨着什么信,一边用拳头轻轻捶着肩膀和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