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燃谷,位于洛狄斯星极南之地。
此地寸草不生,终日燃烧着烈火,并且遍布火山,温度极高。神火使安氏举族居于其中,与艰苦的环境作着斗争。而这样的山谷中,却有座终日冰封的大秘境,无人愿意接近……
祈紫情带着晓云驰,通过跃迁梭悄然入谷,又隐匿行踪,到了这座大秘境前。
秘境入口坐落着一座神阵,其效果是‘镇守’。晓云驰看了它一眼,又移开视线。炎界神的情况不太好啊,居然落魄到了要镇魂的地步?
“逢曦!”祈紫情吸了口气,高声叫门。“你还好吗?我把卉妗说的人带来了,你要是清醒着,就开一下门!”
过了很久很久,秘境深处才传出一个虚弱的声音。“我已无力启封,你自己进来罢。”
“啧。”祈紫情有些烦躁,缓缓后退了半步。“殿下,你先避开些。”
晓云驰当即划开空间,穿梭去百米开外。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若不马上离她远点,就要大难临头了。
他堪堪落地时,祈紫情已在掌心聚起神力,万千紫蝶骤飞来,在她周身徘徊不去。当紫蝶将周围占据后,她猛然攥了双拳,前冲一步,一拳轰在神阵上——
震天动地的爆声响起,偌大神阵轰然倒塌。古老阵法发出一声哀鸣,将炽热大地寸寸崩碎,卷出岩浆……
这山崩地裂的动静,一直到周围百米范围内的地面全部崩毁才算了结。原本是大地的位置,已然变成一片岩浆海洋。
晓云驰看着离自己仅五六米远的‘火海’,吞了口唾沫,缓缓擦掉不知何时冒出的冷汗。这就是神的破坏力吗,还挺可怕的。
“好了,可以进了。”祈紫情飘在半空拍拍双手,对自己拆别人家门的行为毫无愧疚。“逢曦,我要放他进来了——”
无人应答。
祈紫情等了一会儿,变出一只紫色玉蝴蝶,把晓云驰吸过来放上蝶背,让它往秘境中飞去。她则留在了原地,听着远远传来的高低怒喝声,逐渐挂起冰冷的笑容。安氏的族人再怎么猖狂,总不好把她怎样吧!
玉蝴蝶飘啊飘,飘到了冰川最深处。冰川上有座冰宫,冰宫里有个冰王座,王座上斜倚着个暮气沉沉的暗红发女子。
她双眼紧闭,周身气息如将爆发的活火山,活像马上要喷薄而出吞噬大地。
晓云驰看着她,取出神谱。这一次,没等他去与女子接触,神谱自发朝女子飞去,在她面前的空中停下,打开来漂浮在那里。
女子——即炎界神安逢曦,缓缓睁开双眼,往神谱中送了缕神力。看到神谱的变化,她缓缓皱起眉,将目光投向晓云驰。
嘉卉妗说‘有人持智慧神造物,前来访神’时,她还没完全信,可如今看到这本神谱,她不信也得信。这本神谱,确是智慧神造物,还跟看起来全然不畏惧神明的小孩契约了。
“你从何而来呢?”安逢曦盯着晓云驰,缓缓开口。“又要向哪里去?”
晓云驰看着她金红色的眼睛,用水化出一朵神怜花,垂首轻吻花瓣。神怜花是火神之泪化成的花,他觉得,这位据说是火神行者的神,应该知道这个行为的含义。
七星天神现世时期,火神曾统治行阳星系。在那时,亲吻神怜花的花瓣,寓意为‘向火神奉上爱意’……
“这样啊。”安逢曦重新闭上眼。“近前来吧,殿下。你是智慧神属意之人,我该给你见面礼。可我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宝贝,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一身以刀为本的神术。”
“这个见面礼正好合适。”晓云驰从玉蝴蝶背上跳下去,落到安逢曦面前,从储物戒里取出一捧神怜花递过去。“我没什么好用来回礼的东西,只有这些花勉强能当做礼物,望您莫怪。”
一位将死的神所能需要的,除了祂的记忆,还有什么?至少此刻,他再想不到其他了。
“不勉强。”安逢曦缓缓伸手接过花束,将它放在腿上。“谢谢你给我念想。”
晓云驰松了口气。看来,火神和炎界神的感情,比他想象的要深厚啊。
不过这样才正常,毕竟,火神该算是炎界神的师父——他绝不可能放炎界神自学,神火一旦失控,可是会毁灭一切的。炎界神的神术,只能是火神亲自教的。
“你是在想我的师父吧。”安逢曦注视着他,笃定道。“你以后一定会去见他,对吗?”
“是的。”晓云驰点头。
“师父啊……”谈及火神,安逢曦话中带笑。“他是一位不像神的神。过去的他是什么样子,我并不知道。但他看着我的时候,那澄澈的目光,会让我感到快乐。”
“他教过我很多事,从生活小事到一身本事。我不知他以前经历过什么,但他懂得很多俗务,做起那些也很熟练。可当我每每因此夸赞他时,他却高兴不起来,偶尔还会落泪。”
“他每次都会解释,说这不是我的问题,让我别太担心。我知道的,我怎么会不懂呢……从前一定有人为之惊叹过。”
“他常同我说起七星天神中的‘璀星’。师父故事里的璀星,是一位比他自己更不像神的神……罢了,我同你说这个做甚。等你以后见到璀星,自然就会明白了。”
“知道我在族中过得不好,师父偷偷照顾了我十年。这十年里,我很快乐。练神术很苦,但那与我绝望的人生相比,能算什么苦呢?”
“我出师那天,他很开怀地祝福我,愿我长命千岁……我没能做到。”
“人人皆知我为拒绝联姻而自绝,却不知安氏为轻易得到我苦修得来的正神之身,竟联合魔神杀死引渡我的神官,欲威胁师父为罪该万死之人降下福祉。”
“我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愿?于是我自毁神躯,焚烧了安氏族地……很多人死去了,复仇的感觉很畅快,我从未如此畅快过。那一刻,我背叛了师父,背叛了他的教诲。”
“可他没有怪我。得知我的死讯后,他找回我的余烬,护住我的神魂,甚至去求魔境神殿下,让他引渡我成为魔神。”
“但我辜负了他的信任,再一次背叛了他……我给安氏种下如此诅咒后,背负了巨大的冤业,诸神之战中,业报成熟,我彻底地失去了神躯。今年今月,就是我的终结之期。”
安逢曦说到这里,沉沉叹息一声。两行赤泪从她眼角滑落,又流入她的衣领里。
“晓云驰殿下,若你以后见到我师父,请不要向他提起我。他在诸神之战中失去了很多记忆,已经不记得我了。倘若再重新记得,也只会徒增悲伤……”
晓云驰没有应下,只是沉默着。
没想到,神话所记的炎界神,竟是已经润色过的。不过,若非亲见炎界神本尊,是不会知晓那些细致入微的内心活动的,记录时做些修饰,实属正常。
“我不能离开王座,所以,请再靠近些吧。”安逢曦伸出一只手。“握住我的手,收取你应得的礼物。”
晓云驰摒除一切思绪,往前踏出半步,握住安逢曦的手。不多时,点点火光从她掌中流出,落入他的意识,在那里化作她的身形,演绎起她以火为刃的刀术……
一刻钟后,晓云驰乘上玉蝴蝶,离开了这座秘境。在他身后,安逢曦高仰着头,面朝天空,用心感受着温暖的日光。
那光多么暖啊,就像火神的怀抱一样。
秘境外,祈紫情放倒了一大群安家人,坐在人堆上惆怅望天。这些人居然妄想把她打趴下,真是可笑。想当年,她拳打魔神、脚踢昏君时,这些狂徒还不知在哪飘着呢!
“我回来了。”玉蝴蝶飘到她头顶,晓云驰从上面跳下来,稳稳踩在某个安氏族人背上。“这些人是有多想不开啊,居然挑衅您。”
“我也很想不开,居然妄想让你劝逢曦,让她给自己续几年命。”祈紫情满眼复杂。“没想到,她已经能面对生死了。”
祈紫情能不能面对生死,晓云驰不知。但她已经这么感慨了,大概是不能。于是他又踩了下脚下的安家人,道:“我们得回去了,这些人怎么处理比较好?”
他脚下的安家人弱弱出声。“二位,就把我们放这儿就行……我们会自己回去的。”
“这样啊。”祈紫情站起来。“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真的要回去吗。”
那个人沉默了。都是多年的战士,他能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嘁,饶你们一命。”祈紫情不屑撇嘴。“告诉你们族长,如果他们敢做出联合魔神的事,当年黎氏男儿的下场,就是整个镇燃谷的下场。”
人山整齐地颤抖了一下。自由神诞生那年,黎氏的下场,让人们难以遗忘。
所有除王近亲外的黎氏旁支,全被踩着他们的这位杀死了。当然,那是有缘由的,因为黎氏杀死了她成神以来唯一的爱子。
但她也付出了代价——被逆转能污染,终生无法再回到天上的神宫。于正神而言,这比神陨更让神难以接受。
可她明知会得如此下场,还是做了那件事,这就意味着,她已不在乎任何代价。神火使本就不长命,他们可不想激怒她!
“您倒也不必恐吓他们。”晓云驰揉揉额角。“毕竟,他们已经被您打败了嘛。”
“你说的很对,非常对。”祈紫情点头,把还飘在高处的玉蝴蝶引下来,拉着晓云驰跳上去。“走吧,到众连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