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的天际线微微发白,夜色刚刚退去,三两颗星子还挂在天边,极目远眺,大兴安岭连绵不绝的群山被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
杨大海拎着绿皮暖壶,吱呀一声推开大门,一股冷空气席卷而来,他立马打了个哆嗦,脑子瞬间变的格外精神。
咯吱~咯吱~
踏着积雪,杨大海信步往村南头走去。
村南头有一家卖豆腐的,早晨卖豆浆,整整两大锅香浓的豆浆,丁点儿水不带掺的,一毛钱一暖壶,卖完了拉倒。
杨大海今天起的比平时都要早,一路走过来啥人都没碰到。
很快就到了卖豆腐的那家。
他家大门敞开着,厢房里热气腾腾的,一股子豆子的香味儿扑面而来。
“大抖哥!”
杨大海拉开门,冲着里面喊了一声。
“哎!来了!”
此间的主人叫李榆树,外号“大抖”,今年三十多岁,以做豆腐为生。
至于他为啥叫“大抖”呢?
纯粹是因为这人手把松。
李榆树平时起三更熬半夜的磨豆子做豆腐,等豆腐卖完了,他也不补觉,就喜欢去打两把小牌,偏偏他牌技又不好,十赌九输,大家就说他是散财童子,大抖手。
所以大抖的抖,就抖落东西的抖。
被人起了这个外号,李榆树听完哈哈一笑,不以为忤。
渐渐地,大抖这个外号就叫开了。
在草甸营子,说李榆树可能有人不知道,但是要说大抖,那是家喻户晓。
“哎,谁啊?买豆浆?”
一片白雾里走出来个个子瘦小的男人,他身上穿着洗的发黄的围裙,脑袋上还戴顶厨师帽,歪歪斜斜的。
“呀,大海子啊,你咋今儿起那么早啊!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嗯呐呗~让你家的豆浆馋的睡不着了。”
杨大海随口答应一句。
李榆树接过杨大海手里的暖壶,放到锅台上,拔开木塞,右手抄起一个圆圆的铁瓢,朝着咕嘟咕嘟冒泡的大铁锅里一舀——
满满一瓢微微发黄的白色豆浆就被舀了上来。
李榆树也不用漏斗,他左手拿着暖壶把,将暖壶口微微向铁锅倾斜,右手拿铁瓢,高高扬起,随即右手一动——
热腾腾的豆浆在空中拉成一条线儿,又稳又准的落入暖壶里。
一暖壶装一铁瓢半豆浆,李榆树算的准准的。
“大抖哥,再给我切两块豆腐,我把钱放窗台上了啊!”
“得嘞!”
杨大海拎着豆腐和豆浆从李榆树家出来,刚拐到自家所在的胡同,就看见有个人影在门前晃悠。
“谁啊?”
“海子哥,是我!”
杨大海一靠近,那个人影就扑了过来!
是张春儿。
杨大海好久没见过她了。
张春儿戴着狗皮帽子,露出来的额前黑发凌乱,一张脸苍白浮肿。
“春儿?你这是咋了?”
张春儿双眼流露出一抹惊慌,她先是确定四周没人,这才急匆匆说道:“海子哥,我长话短说。”
“我怀孕了,赵三河的,我不想生,我哥非得让我生。我现在要去广州,你能借我点儿钱吗?”
“借钱可以,只是,你自己去广州?你认路吗?”
杨大海打开门,让张春儿先进屋。
张春儿苦涩一笑,“不认路我就问,鼻子下不是还长着一张嘴了吗?”
杨大海从柜子里掏出一捆大团结,大概二十几张。
“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不要相信陌生人的话。现在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经常用给人介绍工作的当借口。”
把钱放到张春儿身前的炕上,杨大海继续说道:“你去广州是对的,那里机会多,只要踏实肯干,总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张春儿垂下头,半晌才自失的一笑,“我来前还想着,万一你还要我……”
一句话没说完,她眸中神色变的坚定,“杨大海,这钱算我借你的。将来若是有机会,我加倍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