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未到,声先至,什么“该死的流民”“直娘贼”等等,走进一大群人,当先一个虬髯大汉,满身血污,顶盔掼甲,这个想必就是那个什么刘钤辖,后面跟的人林海倒是有认识的,正是杜丽娘王继恩一伙,也是狼狈不堪,杜丽娘手持长剑,披头散发,武宗元也是满身血污,只有赞宁倒算干净,气度从容。
林海见杜丽娘脸色苍白,急忙问道:“丽娘,你没事吧?来人,快做饭!”
杜丽娘道:“还好。”心中莫名的安定下来。
还有一大串文官,林海也不知道什么人。
河源县令急得直掉眼泪,刘钤辖怒道:“哭有什么用?”
知县道:“有五十万反民呢?怎么抵挡?”
刘钤辖道:“这些贼人,打破广州,现在怕不得六七十万?他娘的这些天杀的,还有那些撞人,居然拦了都总管大人的马,把他害了,待我抓到这些煞星……”大堂之上,只有这刘钤辖的声音,只见他骂得口沫横飞,神情激荡,待他换气,突然一个清朗的声音道:“江淮两浙三年大旱没人造反,江淮两浙广东发洪水没人造反,广西一年洪水就几十万人扯旗造反,稀奇!”
那刘钤辖骂人还行,讲道理逻辑有些反应不过来。
大堂一片沉默。
刘钤辖见那说话的人青衫布衣,很年轻,正是林海。
刘钤辖懦懦道:“我,我是武人!”
赞宁道:“阿弥陀佛!”脸上一片慈祥,大堂上有人低下头去,看来是广西逃过来的。
林海道:“既是武人,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平定叛乱?”
刘钤辖这次却沉默不语,说不出半个字来。
陈文显道:“以林县令看来,如今该怎么办?”
林海道:“流民众多,所过之处,粮食吃尽,会裹挟新的流民,一路逃窜,流民只会越来越多。”
众人都知道这个道理,知道这是个麻烦,没人接话!
林海问张士逊道:“张大人,那陈进军中可有职业军人?”
张士逊道:“陈进当过乡兵,他弟弟陈退也在他那边,却是曾在边境厮杀过的!听说当过斥候。”
林海道:“这个怕有些难办!”又问道:“大人还可以调动多少水军?”
一提水军,刘钤辖大骂:“王英山这个王八蛋,空有水军,只敢在船上当缩头乌龟,不敢上岸厮杀,应该就改名叫王八蛋,王乌龟。”
张士逊怒道:“王英山只五千水军,上岸有何益?你十几万人一哄而散,他上来不是白白送死!”
刘钤辖从没见张士逊发怒,当下不再言语。
林海道:“大人可差人至王英山处,让他把大小船只开往潮州港停泊,船越多越好,越大越好,用石头压船舱,传出谣言,说朝廷有救济粮和剿匪物资到潮州,还没上岸而已,那些流民正是饥饿,必然往潮州港去,陈进陈退纵然不信,也约束不了这么多人,他们裹挟流民,流民也会裹挟他们。我带了些粮食,派一支人马就推了这些粮食,沿路诈败往潮州而退,这些饥民见了粮食,必然像苍蝇见血蜂拥而往,不怕他不上当。那潮州面临大海,三面环山,流民进了潮州,我们在后面只需守了各处险要之地,居高临下,必然瓮中捉鳖,不需厮杀,饿这些饥民几天,必然活捉。他们就是吃海鲜也过不了半个月,必然溃败。”
陈文显拍手道:“好!”
张士逊道:“这个王英山的水军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不要水军不行吗?”
林海道:“那陈退当过斥候,怎知他不会派人去查?水军不来,引流民去潮州的人怎么脱身?”
陈文显道:“兵贵神速,张大人速派人去!”
张士逊道:“好,那这运粮诱敌的事,还是辛苦林县令一趟,你本来就是运粮到广州的,现在只是运到潮州而已。”
tmd,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陈文显道:“林县令远来辛苦,还是我走一遭吧?”
演,接着演,你跟张士逊讲话干嘛看着我?这双簧唱得好!
林海道:“哪有让上峰替下属办差的道理?还是我去吧!”
王洪亮大声道:“我陪林县令去!”
王继恩道:“你的职责是护卫我等!”
王洪亮登时蔫了。
惠明道:“我陪林县令走一遭。”
赞宁道:“不可无故杀生,那些人多是没饭吃的人!”
惠明合十道:“师叔,我知道。”
杜丽娘道:“小郎,我跟你去!”
林海道:“很危险的,你还是留这里吧!”
杜丽娘道:“危险我就跑!”
临上路,陈文显拉着林海到一旁,低声道:“你到了潮州,直接从海上回泉州去,我在泉州还有粮食,你再从永春县调二万头猪来,这里粮食不够。”
林海道:“那算广州欠我的还是你欠我的?”
陈文显道:“算我欠你的!”
林海道:“不会这事儿完了你就把我调走吧?”
陈文显道:“你就值两万头猪!”
丛林里,一个瘌痢头看见一个老鼠洞,对身旁的瘦子道:“哈哈,这里有个老鼠洞,我们挖开,妈的,天天跟官兵后面吃些草根树皮,嘴里淡出鸟来!”
瘦子趴地上看那洞口道:“老鼠洞很深,四周找找还有没有洞口,留两个口子,其余堵住,用烟熏,老鼠自然往外跳!”
瘌痢头道:“真的假的?我去找洞,你去找柴。”
瘌痢头四处乱找,林中发现一条路,沿路走去,发现一个小村庄,有一户人家屋顶升起了烟。瘌痢头大喜,急忙吹口哨,瘦子不知从哪里跑来,看那炊烟,口生谗涎,道:“乖乖的,这是哪里?居然屋顶冒烟,必然是锅灶做饭,不比那吊罐子强太多了?”两人便进村,朝那生炊烟的草房子偷偷摸摸的走去,东瞄西看,人丁稀少,都是些妇孺。
两人大了胆子,推门而入,见一个妇人在那里生火做饭,见陌生人进来,神情惊慌。
瘌痢头道:“小娘子莫怕,我等是广州过来的,遭了兵灾,腹中饥饿,见娘子做饭,讨碗粥喝。”
那女子十分害怕,道:“饭没熟,我给些大米与你们,快走快走!”
瘦子贼眼乱看,道:“你丈夫呢?”
妇人道:“潮州运粮去了,这村里青壮都去了,都是妇孺,你们陌生男子进来,传出去不好听,拿了米快走吧!”
瘦子道:“小娘子好心,哪来的这么多白米?馋死人了。”
妇人道:“潮州发大米,广东人都知道,你们怎么不知?你们是广州人吗?”
瘦子道:“是广州人,一直躲乱兵,不曾听说发米发粮。”
妇人道:“广东大水,张大人允许百姓借官粮,明年种了新粮再还。我丈夫便是拿粮食去了。”
瘌痢头道:“是在潮州么?”
妇人道:“是!你们快走吧!”